贪狼被他半强迫的按在榻上,这才觉着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却仍是隐隐的放不下心,探着身子往另一张榻上瞅过去。他本就是七星卫之首,除了胤祺没人能管得住他,廉贞也总不能真把自家主子叫起来命他去休息,索性直接掏出拿春风醉熏过的帕子往他口鼻上一按,居然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人给迷晕了过去。又把被子胡乱团了两下扔在他身上,嘱咐了一句叫人守着不可进去搅扰,就拍了拍手大步出了门。
那个什么刺客——居然能想到把川乌涂在箭头上,他倒很有兴致拉上破军一块儿去审一审,给那个亡命徒也喂上几回这川乌。大不了快死了再救回来,叫那个家伙也好好尝尝这窒息的死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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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祺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得透了。
屋里头罕见的没人伺候,连灯都没点一盏。胤祺倒是用不着点灯也能看清,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眼就望见了对面榻上静静躺着的贪狼。心里头不由微沉,披了衣裳趿着鞋快步走过去,扶着他没受伤的一侧肩膀轻轻晃了晃,蹙紧了眉低声唤道:“贪狼,贪狼?”
贪狼不过是被廉贞拿香给迷晕了过去,又加上失血体虚,故而睡得沉了些,被人一晃却也就醒了。只是才一睁眼就只见着黑咕隆咚一片,身边隐隐能看出个人影,却也是披头散发的浑不似生人,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下意识要往后躲,却被肩上的伤给抻了一下,狼狈地捂住了肩上的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魇着了?”
胤祺蹙紧了眉关切地望着他,温声问了一句,又使了些力道握住了他的腕子,轻笑着缓声道:“别害怕,我的命大着呢——你看着的是人不是鬼,你看,我还能碰着你呢……”
“主子……”听着了熟悉的声音,贪狼总算渐渐冷静了下来,却还是禁不住被这个诡异的场景刺激得脑后发麻,咽了咽唾沫才艰难道:“您——下回,能不能先把灯点起来……”
“……”胤祺这才想起来自个儿仿佛确实是忘了什么事,扶了额无奈失笑,起了身去将油灯点亮了,举着转回了榻边,又轻轻按住了挣扎着就要起身的贪狼:“老是叫你伺候我,这回你才是病人,也叫我伺候你一回。”
“主子——您真已没事了么?”
贪狼紧张地回握住了胤祺的手臂,仔细打量着他的面色。胤祺自个儿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迷惑地微挑了眉,却仍含笑耐心地举着灯叫他看了个清楚:“真没事了,倒是你的脸色比我还差——再怎么也是叫那弩箭直接给扎了个对穿,就安安生生地躺两天,可别再这么大动作的折腾了……”
廉贞那碗酸辣八珍汤的药效还没过,他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蹦跶一天,今儿这一天又睡得沉,把前几日缺的觉都找补了回来,眼下除了胸口的伤处隐隐有些发疼,倒还真没有别的什么不适。贪狼见着他气色确实尚好,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听着他最后的那一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只要主子不再这么黑灯瞎火的吓人,我一定不折腾……”
“还当你什么都不怕呢,却原来怕鬼怕得这么厉害,往后可有得收拾你了。”
胤祺把手里的灯搁在一旁,轻笑着在榻边坐了,正要详细问问自个儿昏过去之后的事儿,门就忽然被人轻轻推开。廉贞探着头往里头望了一圈,见着两个人都醒着,就坦然地快步走了进来:“主子,那个人都招了,说他是什么‘朱三太子’的手下,要光复大明江山,这次的瘟疫就是那位朱三太子在背后捣的鬼——也不知道光复大明江山干嘛还要先叫自己的百姓遭上一回罪,可能是怕复国之后要养的人口太多……”
“不过是打着复国的旗号,做着暗藏野心的谋反罢了。”胤祺淡淡笑了一声,目光便隐隐带了些不屑的寒意,“崇祯帝一国覆灭,临死之前尚留遗言‘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若真是前朝太子,如何竟将百姓性命当作猪狗草芥般践踏——戕害百姓草菅人命,以无辜平民性命为权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留着他活下去。”
胤祺现在的情绪还由不得太过激切,语中杀意也不过是一现即收,便又敛了心绪,转念忍不住好奇道:“本以为能来刺杀的准是个硬骨头,我还打算好好儿的审一审他呢……你是怎么就给问出来了的?”
“确实是个硬骨头,喂到第三遍川乌才讨饶,等连着喂满了五次,才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廉贞认真地点了点头,望着两人迷茫的神色,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将这川乌的事与他们提过,便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道:“他在那箭上抹的毒就是川乌,中毒之人四肢发麻、心悸窒息,若不及时救治,会生生被自己憋死——不过解毒也容易,最寻常的办法就是嚼服甘草,或是煎三味汤……”
“所以——你给我那一袋子木头片都是甘草?”贪狼愕然地睁大了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嚼过之后就是满嘴的诡异味道,到现在都还一直经久不散,“可是……你随身带那么多甘草干什么?”
“……”廉贞沉默地望着他,半晌才一本正经道:“吃啊,不然还用来解毒吗?”
第150章 交代
心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胤祺和贪狼却是一块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心照不宣地决定了一定要尽快结束掉这个话题,免得刚在生死之间数次大起大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再受到什么更沉痛的打击。
“说起来——我是真中毒了?上一回我还抱着三分的侥幸,想着或许只是累着了,却原来真就是见毒三步倒的体质么……”
总算多少理清了自个儿之前的经历,胤祺揉了揉额角,一本正经地摇头抗议道:“简直没有天理。那箭先伤了你,再伤了我,结果你好好的,我倒是被结结实实的给撂倒了……”
“倒也未必,贪狼也被我诓着嚼了那么多甘草,不然只怕也得倒。”
廉贞摇了摇头,诚声安慰了自家主子一句。贪狼怔了片刻面色才忽然涨红,猛地撑起了身子瞪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廉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质问的话来,踟躇了半晌才咬牙低声道:“你那时——是诓我的?”
“主子一共就沾了那么点儿毒,不过是身子太弱扛不住罢了,哪就用得了一袋子的甘草?那是我一个月的存粮啊,都喂了你这头牛了。”
廉贞惋惜地叹了一句,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胤祺闹不清他们俩究竟在打着什么哑谜,正要开口询问,贪狼却已颓然靠了回去,冲着他虚弱地摇摇头哀求道:“主子,千万别问……”
“好好,不问就不问,你动作小点儿,一会儿又抻着伤口了。”
胤祺无奈一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却忽然传来谢谭氏急促的喊声:“小主子,不能进去,主子病了正歇着呢——快回来,留神别摔了!”
话音还未落,屋门就被人砰地一声大力推开。弘晖跑的面色通红,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往屋里瞅进来,一见着胤祺好好儿的坐在榻边,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几下,眼里忽然就迅速氲开了一片水意。
“没事儿的,我已好多了,就叫他进来吧。”
看着后头气喘吁吁追过来的谢谭氏,胤祺浅笑着温声交代了一句,又冲着门口的孩子招了招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五叔说,五叔给你报仇去。”
弘晖通红着眼睛飞跑过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胳膊,声音竟已尖锐得隐隐有些打颤:“五叔,他们说你伤得很重……你不会死的对不对?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