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非但没有放弃那条路,反而还在筹划密谋。苏篁又痛又恨,连日以来不安痛苦的情绪终于在今夜爆发了。
他原本想着如果凌霄不听自己的建议,便趁他熟睡将他除去永绝后患,可自己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个不停,额上冷汗直冒。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凌霄被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吵醒,却见四周手执□□的侍卫。凌霄朝床边望去,果然,苏篁并不在原来的地方。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凌霄苦笑。
他最终还是不肯听自己的解释。
“奉太子殿下旨意,罪臣凌霄冒犯太子,图谋不轨,按我大胤律法,将凌霄削去官位,关押至天牢,听候发落!”
苏篁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他的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面无表情地看着凌霄。
“你们先下去吧。”苏篁朝着侍卫摆了摆手,“我与凌太傅毕竟师徒一场,希望能再次叙叙旧。”
侍卫们识趣退下,替二人关好房门。
“你为了要我的x_ing命,不惜伤了自己?”凌霄苦笑,“臣究竟何德何能?”
“你死心不改,当然免不了治你的罪。”苏篁眼神冷冷扫过凌霄脖子上的伤痕,“去天牢冷静两日吧。”
“太子殿下,你……”凌霄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既然如此,殿下……日后请多保重。如有可能……”话至此处,凌霄苦笑道,“也再无可能了。你终究还是不肯听我的解释……让他们进来吧。”
“凌霄……”苏篁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转身从柜中找出了日曜剑递给凌霄,“你教我的流风回雪,我想再看一遍。”
日曜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望着它,往事似乎又重新翻涌在凌霄眼前。曾经,他曾用这把剑为他传道授业,为他冲锋陷阵,如今,二人之间,只剩这一式没有教完的流风回雪。
凌霄眉头拧起,不让眼中酸涩的眼泪落下来。须臾片刻,他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把陪伴他许久的日曜。
“看好。最后一次了。”
凌霄拔剑出鞘,剑锋流转,一旁的侍卫见状忙拿起□□,却被苏篁呵斥退了下去。凌霄置若罔闻,只专注于舞剑。青衫翻飞于阳光下,翩然身影辗转,动作流畅如同行云流水,忽然一招峰回路转,日曜剑从手中飞出,深深嵌入一块石头中。随着剑声响起,凌霄翩然落地,宛若天人般恍惚飘渺。
那一瞬,苏篁突然有些想哭。
凌霄就像一只轻盈而梦幻的蝶,终于,要离开了。
一旁的侍卫见状,心中也忍不住暗暗为这段惊为天人的剑术拍手叫绝。几名侍卫试着拔出凌霄嵌在石头中的日曜剑,几经努力,却是无果。
“不必拔了。那把剑,就留在这吧。”凌霄淡淡地看一眼拔剑的侍卫。
“这是你珍视的佩剑……你走之后,我会留好的。”苏篁轻声道。
“不必了。”
凌霄走到日曜剑旁,最后望了一眼深嵌入石的佩剑,唇角轻轻勾起,右掌运足内力向剑柄击去,日曜剑连带着石块应声而碎。
“有些东西,还是断了的好。”
几名侍卫涌上来,将凌霄双手绑住。凌霄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带着自己前去天牢。
“凌霄!”苏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凌霄眼眶微微泛红。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他觉得自己昨天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相信?信任?凌霄,你自作自受,你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望着凌霄绝然的背影,苏篁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开始低声啜泣。
江南。
凌筠的右眼突然猛烈地跳起。他从营帐中惊坐起,双眉紧蹙吹响了口哨。
可是,迟迟没有信鸽传来。
凌筠的心脏一阵狂跳,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他看着书桌上父亲送来的书信,攥紧了双拳。
“靖和王已然应允。三日后,出战。联络霄。”
第47章 流放漠北
第四十七章 流放漠北
“进去。”
侍卫将凌霄狠狠推到天牢内,冷哼了一声后重重关上牢门。凌霄也不恼,静静抱膝在发臭的Cao垛上坐下,望着窗口。
怨吗?
凌霄苦笑。想怨的地方太多,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有一个词很适合自己现在的处境,悲凉。
一阵冷风吹来,凌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乍暖还寒的春日,凉透了凌霄的心。
白夜,终将来临。
简单地用了点饭菜,凌霄静静地坐在天牢的一角。牢门外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凌霄抬头,刺眼的光线照的眼角生疼。
……
三日后,凌霄和一群带着镣铐的囚犯一同踏上了流放之路。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判他死罪,也没有牵连家眷,只是让凌霄流放西北荒漠,服苦役三十年。期间若有妻儿子女,也以同罪处置。
流放那日,不少曾经思慕过凌霄的姑娘围在队伍旁边为凌霄送行,不住地往押司手中塞些银子细软,还有姑娘悉心为凌霄缝制了衣衫。凌霄笑着一一谢过,屡屡回眸望着高耸的皇城。
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走了!”押司收足了银子,便赶着众人上路。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没有车辆马匹,飞沙走石反复无常的气候,徒步走到目的地的人已然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再到西北服苦役。
凌霄一袭青衣绝然。虽身陷囹圄,周身的道骨仙风之气依旧不减当年。淡淡扫过围观的人群,凌霄眸色突然一滞,而后唇边又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书生带着凌玉,有些担忧地望着凌霄,然而目光坚定。虽未言一句,凌霄却登时安心下来。
“别东张西望的,快走!”押司催促道。
凌霄回头,毅然决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面对哀叹着道路遥远刑罚苛刻的囚犯,凌霄的眸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坚毅。
如此,便再无顾虑。
苏篁静静地跪在佛堂前,他艰难地挪动下双腿,钻心的疼痛袭来,苏篁忍不住紧蹙双眉。
算算时辰,凌霄这阵子应该是在流放的路上了。苏篁轻笑,却觉得心里仿佛被谁掏空了一般,空荡荡地,不是滋味。
苏篁的左臂还用厚厚的绷带绑着。刀口不浅,大概还得修养个七八天才能痊愈。那把匕首相当锋利,原本打算去结束了凌霄的x_ing命,却最终还是划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那夜,苏篁预先在熏香中加了迷香,而自己早早地服下了清凉丹。凌霄毫无知觉地睡去,他犹豫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相对两全其美的办法。他用怀中准备好的匕首划开自己的左臂,死死忍住疼痛,向殿外走去。守门的侍卫见苏篁这般模样,慌了神去请太医。苏篁面色苍白地叮嘱他们一定要呈报皇上,凌霄恶意中伤太子,要求皇帝即刻修书废除凌霄太傅之位,否则他将永远见不到自己。
诏书很快被批下。大批地侍卫涌入东宫。苏篁CaoCao处理好伤口,坐在窗前,一直等待着天光破晓。
然后他下令,将凌霄关进了天牢。
在此之后,他深恐自己这出戏演的太过而招致皇帝的怀疑,更招来凌霄的死罪,于是一早主动去泰明殿与皇帝争辩了两个多时辰,终于皇帝应允苏篁免除凌霄及其一族的死罪,流放西北,但面对苏篁,他的眼眸中终于只剩无尽的冷漠。
西北路远迢迢,重要的是与他父亲所在的江南地区相距甚远。西北气候不好,风沙又大。苏篁没忍住,瞒着众人到天牢里,见了凌霄最后一面。
他打开门。静静地站着。凌霄正抱膝蜷缩在天牢的墙角,见他来了,还是一如往常的轻轻一笑。
“来送我上路?”凌霄桃花眼微微眯起,苏篁看不清那双桃花眼背后的凉意。
“……父皇说将你流放到西北。”苏篁道。
“嗯。”
“……我不敢冒险。”苏篁轻声道。
不敢拿皇室和天下的安危冒险,更不敢拿你的生死冒险。所以自己选择了棋行险招。虽没办法尽善尽美,却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凌霄别过脸去,轻轻叹道。
“我吩咐了押司,路上会照顾你。”良久,苏篁开口道,“此去道路艰险,你自己多保重……”
凌霄闻言微微一怔,而后朝着苏篁缓缓跪下,三行叩首大礼,光洁地额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苏篁心如刀绞。
“多谢太子殿下宽恕罪臣家人。臣感激不尽,虽死不悔。”凌霄回道。
“不必。”
凌霄起身,也不拂去衣袍上厚重的灰尘,又蜷缩到天牢的墙角,轻轻闭上了双眼。
“天牢y-in气重,殿下金贵之躯,还是不要踏入的好。”
良久,凌霄听见牢门再次被打开。细微的脚步声轻轻远去,而后牢门被重重地关上。
从此山高路远,再不相见。
……
太傅已被逐走,皇帝封禁东宫令太子思过的理由不复存在,便下令撤去守卫,罚苏篁去佛堂数日,而他继续下旨在东辉中寻着合适的太傅人选。苏篁却是一改常态的平静,只是去佛堂跪拜的时间明显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