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一派胡言!休要再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洪延大怒道,“禁军受皇室编制,除了皇帝不听命于任何人,大皇子即使心怀叵测,也不可能唆使禁军做出诬陷东宫太子这等丑事来!师爷,状子可写好?”
师爷忙战战兢兢递过去,“大人,已经写好了。”
“这等事竟发生在皇室之间,简直是罄竹难书!令人不齿!”洪延拍案大怒,“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篁看着飘落在自己眼前的那纸诉状,突然笑了。而后轻轻拾起,将它撕得粉碎。
“我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苏篁平静道,“所以,我不会签字画押。死也不会。”
“你……”洪延勃然大怒,“证据确凿,何必花言巧语,自讨苦吃?你若此时认罪,最多不过是流放岭南。你若执意不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当真糊涂!”
“洪大人,既然有人执意想要尝尝大理寺刑房的滋味,便成全了他吧。”
苏焕爽朗的笑声从门口响起,在气氛严肃凝重的大理寺显得格外突兀。苏焕却不管不顾,径直走到苏篁旁边,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对洪延微微欠身行礼道,“不请自来,洪大人不会怪罪吧。”
“自然。”洪延道,“大皇子请上座。”
苏焕笑着摆摆手,“坐倒是不必了。我来看看大人的案子审得怎样了?”苏焕说罢,将视线停留在地上被撕碎的状纸上,冷笑道“二弟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倔。”
苏篁冷言相对,“不及兄长。”
苏焕冷笑,从腰间抽出长鞭,狠狠抽在苏篁身上。苏篁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动手,第一下忍不住叫出了声。
“洪大人,二弟怎么说也是父皇的儿子,我的亲弟弟。我不忍心看他进刑房受苦,所以想好好劝劝他签字画押,您看如何?”
洪延沉吟了许久。一旁的师爷却坐不住了,拼命地朝他使眼色。片刻后,洪延才缓缓道,“送一个孩子去刑房,本官也于心不忍,就交给大皇子处理此事吧。”
“多谢洪大人体谅。”
苏焕冷笑着看向苏篁,又是一鞭抽下来,苏篁痛得冷汗直冒,却死死咬住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骨头倒还挺硬。”苏焕看着苏篁极力隐忍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讽刺道,“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倒还有几分骨气,生生挨了两下。我以为这一鞭下去,太子殿下便开始哭闹讨饶了呢。”
苏篁狠狠朝苏焕瞪去,眸中恨意汹涌,他双拳紧攥,额上青筋暴起,被苏焕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痛。苏篁脸色发白,汗珠从缓缓从额前滑落,摔在地上。
“我再问你一次,泰明殿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又是几鞭狠狠抽下,每一次抽打,苏篁的身上便留下一道惨不忍睹地血红鞭印。几鞭之后,苏篁开始眼前发黑,意识在一点点地从身体抽离。
“你……你究竟是何时开始……变成这个模样的……”苏篁脸色苍白,断断续续道,“……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何要栽赃陷害……”
“为何?苏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而我见到你这般模样又有多解气。”苏焕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篁,“怎样,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云端跌到烂泥里是怎样一种感觉?我的好弟弟,你知道吗?当年我被父皇送出宫学艺的那个冬日,我在马车里哭的撕心裂肺。我母妃衣衫单薄地站在雪地里哭得死去活来。而你那时呢?正风风光光的在泰明宫内接受太子册封大典。而父皇,呵,父皇,他甚至都没来看我一眼。”苏焕的表情越发狰狞,“你知道吗?我本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太子,只求在宫里能平稳度日。可是,你和那个皇上一步步把我和我母妃逼到今日!你不过受几鞭子的苦痛,而我和母妃则受了十几年的淡漠和耻笑。苏篁,你叫我如何不恨!”
“……又是为了这种可笑的原因。”苏篁摇摇头,面色苍白,声音也有些发颤,“你若从未想过谋反,又何必特意赶回宫来,除掉我身边唯一的信臣,你若从未想过谋反,又何必兴师动众地布下这么大一张天罗地网?你若从未想过谋反,那宫中朝臣怎会对你心悦诚服,你又是如何拿到的禁军兵符?苏焕,你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了的,在这里惺惺作态,就可以掩盖你做的那些令人作呕的勾当了吗?”
第52章 兵变(一)
第五十二章 兵变(一)
“你懂什么!”苏焕的怒火彻底被点燃,面孔狰狞,苏篁冷笑地望着他被激怒的模样,喉间忍不住溢出低低的笑意来。
“我杀了你!”
发狂的苏焕完全遏制不住内心的狂躁,又是几鞭狠狠抽下,苏篁死咬住下唇,眼前的一切却开始不住地晃动。
“大皇子,再这么打下去他就没命了。”洪延见势不妙,忙赶上来劝阻道,“他在我大理寺监牢内出了事,下官总归不好交代。”
“今日就先放你一马。”苏焕愤愤不平地收了鞭子,余怒未消,“我还有些残党要处理,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修理你。”苏焕挥了挥手,示意几名侍从将苏篁待下去,交代了洪延几句后,趾高气扬地离开。
苏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地冷笑渐渐耷拉下去。之前一直强行忍着疼痛,此刻神经才松懈下来,疼痛感便如洪水一般将他吞没。苏篁两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黑暗而无边无际的梦境,将苏篁吞噬其中。紧接着,混沌的世界被一道光芒撕裂,苏篁从极高的云端跌落尘埃,耳畔风声呼啸,苏篁惊恐地张大了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篁的周身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他睁眼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陷火海之间。熊熊燃烧的火焰,四周散发着青黑的熏人的浓烟。
“阿篁,快来救母后!”
一张年轻的女子的面容出现在火海中。女子身着一袭白衫,将本是巧笑倩兮的模样霎时变得狰狞可怖。她的脸渐渐被火焰堙没,白衫随风翻飞,却终于消失在烈火之中。
“母后!我这就来救你!”苏篁慌了神,他疯狂地往火海里冲,脚下却始终动弹不得。紧接着,巨大的火浪再次朝他扑来,苏篁被骇人的火浪震慑住,紧闭双眼。
画面忽转,仍旧是烈火中翻飞的白衫,只这一次,那个挣扎的背影显得那般熟悉。苏篁揉揉眼睛,定睛望去,那白衫少年的模样,竟是凌霄!
苏篁的眼眶瞬间红了。
苏篁仿佛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看着那双笑意盎然的桃花眼,缓缓地走上前去。
“凌霄。”
苏篁轻声呼唤道。
火海中的男子依旧微笑着望着他。
“我好想你。”苏篁的声音有些沙哑。
火海中的男子没有应声,却轻轻扬了扬嘴角。
“嗯。”
“……苏篁,醒醒,醒醒。”虚空之中,仿佛有人一直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眼前的火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而黑暗的黑色漩涡。
苏篁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你终于醒了。”风泽长舒一口气,“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强行把你带回桃花山了。”
“凌霄呢?”苏篁的神色依旧有些恍惚。
“别急。他会来的。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了。”风泽道,“你昏睡了两日。这皇宫里,如今又是一番模样了。”
“苏焕呢?”苏篁忙问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苏焕自从那日从大理寺出来后,越发肆无忌惮。”风泽紧蹙双眉道,“皇帝不知怎的,一直没有露面。苏焕对外宣称皇帝一直没有醒来,他暂代朝政期间处理了不少大臣。一时之间大部分官员竟都支持他。也不知他下一步要怎么做。”
“那……皇后那边没有人反抗?”苏篁思忖道。
“风平浪静。皇后在明面上一直没有什么作为。苏篁,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眼前之危。只是此事凶险,我也无法预料后果。”风泽犹豫道,“……你要听听看吗?”
“……不瞒大侠,我也有一个办法。不知和你想的是否一样。”苏篁紧蹙双眉,也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如果可能的话,大侠能不能将皇上,唤醒过来?”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风泽舒了口气,“我想的也是这个法子。起先还以为你会担忧皇上的安危不肯同意。我偷溜进内宫并非难事。只是……我也不确定皇帝的死活。”
“不管怎么说,撑到那个人来。”风泽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我今夜就偷溜进宫。”
苏篁有些担忧地望着风泽,“大侠,请多保重。”
风泽点点头。
“送饭的,怎么还没走?”门外,狱卒催促的声音传来,风泽忙示意苏篁噤声,然后带上头巾,低头推着餐车离开。
天牢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苏篁轻轻掀开身上的衣衫,发现伤口已经被风泽处理过,只是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仍丑陋不堪地爬满了苏篁的臂膀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