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不甘,嫉妒,与深深的恶意。
后来。
他似乎彻底走向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他开始结党营私,他开始筹谋算计。他再也没有想着要去博得父皇的欢心,而是用另一种更为极端的手段,去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权利,和人心。
他勾结到了皇帝在金平城招募的江湖组织,并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他发动兵变,铲除异己,最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唯一的王。
流言纷纷,他就派兵去压,朝中非议过多,他就用各种方式警告他们闭嘴。就这样,最艰难的三年度过了,他的地位越发稳固,稳固到身边不曾有一个人理解他,陪伴他。
穆锦云有了身孕。
他欣喜若狂之余,却隐隐有一种不安涌上心头。那个时候,他对靖和王的惩戒也渐渐放松下来,那个兄长回到了东辉。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与他的妻子相见。
满怀着疑惑和恶毒的猜想,他几度想要逼穆锦云打掉这个孩子,却始终未能得手。穆锦云越发强烈地保护这个孩子的欲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他的孩子。
可是尽管如此,他却对穆锦云无法正面下手,也不可能除掉可能是他的骨血。直到那孩子出世。
穆锦云生产的时候,门外突然有讯息传来,说靖和王府发生暴动,意图谋反。而此时穆锦云难产,意识模糊,口口声声呼唤着的,都是苏寅的名字。
他盛怒之下的恶意,如同喷薄的火山一般,势不可挡。他做了一个疯狂而执拗的决定。他驱赶走皇后宫中所有的人,静静看着穆锦云独自一人艰难地生产下孩子,然后,将孩子抱走。然后对外宣称,皇后薨世。然后找了两名太医将穆锦云救活,和她的贴身婢女一同关进了冷宫。
从此世上再无昭和皇后,而他,也再无软肋。
他望着怀中小小的孩子,几番犹豫之后,将他的x_ing命留了下来,并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要这个孩子替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信任这个孩子的血统,但却需要一颗名正言顺的棋子。他对被关押在冷宫的昭和皇后说她生下的公主已经薨世,而对外宣称这个孩子是昭和皇后诞下的,五岁时便一举封为东宫太子。
他让这个什么都不知道,毕恭毕敬尊称自己为父皇的孩子,站在了自己曾经所处的风口浪尖上。
他不教授他宫廷礼仪,他不教授他如何处理政事,如何待人接物,只是一味地教他令人头痛的四书五经,用来麻痹他的神志,从而产生对朝政的厌恶和对学习的反感。他也确实做到了。他让那个疑似不是自己的孩子,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Cao包废物——至少,在所有人看来。
苏篁成了群臣和百姓眼中不学无始,桀骜冷漠不近人情的太子形象。他在朝中无权无势,就像一颗四处飘摇的浮萍。资历资深些的老臣都能看出来,皇帝对这个太子,表面上关怀备至,实则却在一步步将他向深渊中推去。
就像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当然,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放那个叫凌霄的少年进宫,竟然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那个少年,就是引爆他所有罪孽的□□。
他在埋藏y-in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些积压许久的,来自被他伤害过的那些人的恶意,正在一步步向他侵蚀来。包括他自认为很是照料的大儿子苏焕,包括他认为一直唯唯诺诺在他身后的新皇后,包括,苏篁。
于是他没有注意到,曾经那个唯诺在他身后的皇后,却是发动这场政变的最大幕后c.ao控者。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太过了解他,却又太会隐藏自己了。他在牢房中常常会想,如果这个女子是男儿身,那么谋朝篡位改朝换代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她与他之间的嫌隙,似乎从一开始就有,日积月累,日久弥厚。
不同与苏篁的懵懂无知,她的谋划可谓是滴水不漏。直至今日,他都没有明白,旧居深宫的她,究竟是何时联络了以琦和为首的外臣,控制了整个皇城的禁卫军,并让忠心于自己的玄机阁也开始叛变?
罢了,一切都是过去了。
他疲累地靠在墙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多嘲讽。
天牢内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微微眯起眼睛,迎面而来的是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一个是他的兄长,另一个是叫了他八年父皇的孩子。
男孩见他这般狼狈模样,眼中流露过一丝悲悯和不忍,最终还是靖和王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头。
男孩迅速别开眼去,没有看他。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嘲讽而放肆,仿佛一生都不曾这么笑过了。
他说,“你们,果然是父子吧。”
“闭嘴。”靖和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么说,不仅是在侮辱我和锦云,更侮辱了你自己和你的亲生孩子。”
“我的……亲生孩子?”他瞪大了眼,干涩的眼眸如同一口枯井,“你说的……”
“我没有和锦云做过那种事情。”靖和王冷笑一声,似乎是对他嗤之以鼻,“你算计了这么些年,岂知道因果轮回的道理?”
“小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角似乎有浑浊的泪在闪动着,他慢慢佝偻着身子,朝苏篁挪过去,身上的锁链铮铮作响。
“小篁……我……”他开口,却又不由哽咽住,“……再叫我一声父皇……好不好?”
苏篁喉头滚动了两下,却死死咬住下唇,没有说话。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有痛心疾首,有不忍,也有怨恨,然而却迅速消失了。
苏篁跪下来,重重朝他叩了三个响头。
“我不会怪你,但也不会再叫你父皇。”男孩再次站起来时,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您的养育之恩,我终生难忘。只是我绝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不会杀你,但你此生不要再想回到东辉城。”靖和王缓缓开口,“还有,多谢你多年照顾锦云之恩。我已经与她见过面了。”
空荡的天牢内再次响起脚步声,只不过这次是离他远去的声音。
老皇帝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倒在地,他的脸贴在冰冷的天牢地面上,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第61章 新皇
第六十一章 新皇
七日后。
凌霄一直睡的昏昏沉沉,待完全清醒的时候,皇城中已是焕然一新。他挣扎着起来望向窗外,宫中素日常见的一些身影,全都消失不见了。
看来是靖和王顺利登基了。凌霄心想。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仿佛几日前的战争如同一场春日的雪,无论是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还是在前朝的那些y-in谋诡计,都迅速在东辉中消散了痕迹。
就像是一切本该如此进行。
窗外,礼炮轰鸣声不绝于耳。凌霄知道,那是新皇登基的仪仗。一生无数坎坷的靖和王终于得到了本该属于他的地位和权力。虽然这不一定是他所想要的,但他继位对大胤百姓而言,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只是这种局面想要稳固地位,着实不易。除却支持他的那些了老臣外,朝中部分大臣依旧对皇帝离奇过世表示怀疑,步步紧逼。加之皇后的党羽也不可能允许靖和王横c-h-a一刀破坏他们的计划,靖和王虽然手持先帝遗诏登基,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罢了,这些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凌霄关紧窗户,又躺在床上。由于昏睡了太久,现在的他异常清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索x_ing拿起一本书来翻阅。但烦躁地翻看几页后,他又重重地将书本放下。
究竟有什么放不下的?
直到傍晚时分,风泽和洛潍才赶来看望凌霄。
“好的差不多了,再静养个七八日就可以正常活动了。”洛潍为凌霄把脉过后,难得露出笑意,“皇上特准我们留在宫中照顾你几日。我和阿泽近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姑且留在这里照看你。”
“师父……这怎么好意思?”凌霄闻言,忙推脱道,“徒儿不肖,硬生生将师父们卷入到这场宫廷纷争里……本就是愧疚,怎敢劳烦……”
“你还知道是麻烦啊?”洛潍刚露出的一点笑意迅速消减下去,“麻烦已经造成了,我们也不介意再多一个,最后一起和你算总账。”
洛潍虽依旧这样毒舌,但凌霄能听出他语气中满溢的关怀之情,胸口不禁一暖。
“师父可知道,小篁现在的处境如何?”想了想,凌霄还是开口问道,“他还能留在东辉吗?”
“他没有和你说吗?”洛潍与风泽互看一眼,然后有些犹豫道,“我以为他那日前来找你,就是要和你说那件事。”
“什么事?”凌霄双眉忍不住拧在一起,眼神中满是担忧。
“继位的并非靖和王。”风泽最终开了口,“靖和王推说自己年事已高,举荐苏篁为新皇,而自己则退居摄政王之位,辅佐皇上直到成年便退位隐居。”
“怎么会?”凌霄大惊失色,几乎要从床上跌下来,好在洛潍及时扶住了他。
“你慌什么。”洛潍斥责道,“别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怎么会让小篁做了皇帝?”凌霄有些薄怒道,“他不知道先皇的目的吗?小篁在百姓口中风评极差,他这是又想把小篁推出去做风口浪尖上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