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戚一斐其实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压在东西两府的愁云惨淡,再加上戚老爷子三令五申,要戚一斐安心在家,不许出门,无不在佐证戚一斐的猜想。
他只是不知道……
“摄政王到底是哪一位?文人所向的大殿下?外家显赫的三殿下?军功彪炳的五殿下?”
戚一斐把几个皇子挨个数了一遍,身边却没人敢回。不只是因为戚老爷子下了封口令,也因为对于如今的这位摄政王来说,他的名讳本身就是一个禁忌,谁也不敢提。
“总之,二殿下是失败了,对吗?”戚一斐换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这一回终于有婢女勇敢的,给了戚一斐一个意会的眼神。
二皇子凉了,其实并不让戚一斐觉得意外。
自打戚贵妃仙逝,二皇子已经失去了他最大的竞争力——他娘受宠。没了头脑精明、手段狠辣的戚贵妃,二皇子面临的问题,就不再是他能不能当皇帝,而是他能不能安稳的活下去。
至于二皇子的外家,也就是戚家,早在三年前,当有家有室的二皇子,突然发疯,想要强娶戚一斐的双生阿姊时,就对这位二殿下不抱想法了。
没结仇,都已经是看在戚贵妃的面子上。
戚老爷子和戚贵妃,他俩之间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秘密关系,无关风月,只是必须合作。
戚贵妃去了,戚老爷子就自由了。
这天下午,不禁念叨的赵院使,就挂着职业笑脸,登了郡王府的大门,来亲自赔礼道歉。可以说是相当的能屈能伸。
戚一斐当时正趴在床上,偷偷写自救计划书。由于全情太过投入,听见通传时,只来得及把笔墨往被子里塞。
当他歪坐在床头后,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中衣被墨汁沁了个通透。
戚一斐:“……”
两条腿活像筷子成精的赵院使,掀帘进来,纳头就拜。
戚一斐却一心只想尽快结束战斗,把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打发走。根本无意去深究,赵院使这发的什么疯,怎么突然就又热情活泼、曲意奉承了起来。
“问郡王爷安。”
“起来吧,不敢劳您大驾,怕折寿。”戚一斐收起了自己全部的好脸,学着他姐夫身边的狐狸眼军师,把y-in阳怪气的刻薄发挥到了极致。
“怎么会,怎么会,郡王爷您注定是要长命百岁的。”这赵院使也是个妙人,根本不为冷嘲热讽所动。
“您来做什么?看我死没死?”戚一斐继续努力的戳人肺管子。
“您这话说的,就太误会下官了,下官冤枉啊,”赵院使当即就给哭了出来,涕泪横流,膝盖缺钙,噼里啪啦的一顿解释,“之前太医院是真的人手不足。但是缺了谁,也不能缺了您的呀。我正琢磨着去哪儿给您挪挪人手呢,下面那倒霉催的学徒,就已经腿太短、嘴太快,误传了话。”
现代有临时工,古代有小学徒,背锅侠的精神,薪火永传。
“一听说有了误会,这还得了?下官马不停蹄的就来负荆请罪了。”赵院使是真的带了“荆”的,只不过在前厅的时候,就已经被戚老爷子卸了下去,“您要是有什么火,千万别压着,不要客气,都冲着下官来,下官受得住!”
戚一斐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他只能换了逼退对方的策略。
他开始干脆利落的突发脾气,把床上一切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来,摔在地上,清脆响亮:“滚滚滚,小爷现在看见你就烦!”
“不治!疼死我拉倒!”
“静客、雅客,”戚一斐点了今日当值的两个婢女,不给赵院使丝毫的面子,“送客!”
赵院使还想见招拆招,但郡王府的亲卫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的巧言令色,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赵院使前脚被戚一斐赶出了郡王府,后脚就被叫到了重华殿问询。
闻罪自当上摄政王以来,就一直很忙,一是他本身的x_ing格,决定了他很难再信任别人;二也是因为辅佐君王的内阁,基本已经停摆,形同虚设。只能闻罪亲力亲为。
摄政王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关心征南郡王的病情……这是什么精神?病的不轻!
赵院使没把事情办漂亮,白跑一趟,根本不知道戚一斐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实话。又回想起在郡王府受的窝囊气,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球微转,就编起了瞎话。一路高能,因为全天下都知道,闻罪最不想听的是什么。
“不是臣不去给郡王爷医治啊,殿下,但郡王爷就是不信我们,觉得我们要害他,吵着嚷着要什么老神仙……”
闻罪手上的御笔,猛地就停住了。
听到这话的所有宫女太监,都恨不能立刻割了自己的耳朵,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请摄政王息怒。
如果说老皇帝是迷信的峰顶,那闻罪无疑就是反迷信的斗士。他们父子俩站在南辕北辙的极端,死命的否认着彼此。
天和帝可以仅因为戚一斐出生在大捷之日,就视他为吉星,恨不能养为亲子;
自然也可以因为闻罪的生日是中元节(鬼节),而对这个第七子避如恶鬼,以‘罪’为名,镇压重孽。
闻罪本贵为中宫嫡子,却也是因为做了戚家姐弟的对照组,才被人所熟知,深受迷信所害。他幼年在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皇后旧宫,很是过了一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所有人提起他,不是他害死了他的母后,就是他有可能会克了他的父皇。
等掌握了实际的权柄后,闻罪这段略显不堪的过往,就人人谈之色变了,根本没谁有那个胆子再去和闻罪谈什么命理。
而赵院使口中的老神仙,正是当年给闻罪批过“父子必有一伤”的方诸老者。
当然,戚一斐和他阿姊这对吉星的奠定者,也是方诸老者。
在静的犹如一个坟地的宫殿内,连呼吸都仿佛成了罪。过了不知道多久,闻罪这才重新伏案,开始了笔走龙蛇的批阅,再没有问过戚一斐一句。每一笔下去,都力透纸背,难掩戾气。
等闻罪从奏折中回神,已是月上中梢,更鼓都敲过两遍。
赵院使在冷硬的地板上跪的两股颤颤,汗水已经反反复复s-hi透了衣衫,他却连动都不敢动。因为摄政王始终都没有让他起来。
“知道错了吗?”闻罪坐在上首,目光冰冷,好像终于想起来脚边还跪着这么一个人。
“臣知罪。”赵院使嗓子都干了,嘴唇干裂紫白,但他还在尽可能的把话音说的圆润又饱满,好不叫摄政王费神。
“错哪儿了?”
“……”赵院使心态当场就崩了。
闻罪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带人就出了重华殿,离了皇城。但哪怕闻罪已经走了,赵院使仍没被叫起,只能一直跪下去。
当夜月明星稀、天朗气清,摄政王忽然就有了出宫散步的雅兴。
这一散,就在宵禁之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散到了郡王府的后门。上好的栎木,六方的门簪,兽面御环,金漆朱门。一墙之隔,隔着他的梦。
闻罪最终还是决定要亲自规劝一下戚一斐,不能迷信,讳疾忌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闻攻:(c.ao碎了心)封建迷信害死人啊,朋友!
戚受:……你谁?
第5章 放弃努力的五天:
这一晚,戚一斐刚巧也没睡,他正盯着他的沙雕金手指猛瞧。那惜字如金的页面上,好不容易又蹦出了一行新句子。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戚一斐躲在树屋里,跟念咒似的翻来覆去的默诵,偶尔还抬手在宣纸上写几笔,来回的推敲。他可不敢再在房间里乱画了,下午雅客来给他收拾被褥,看着他身上和被子里的墨汁,眼神都不对了。
不管雅客小姐姐都脑补了什么,反正不能再让她瞎猜下去。
在所有人都睡下,郡王府变得一片万籁俱静之后,戚一斐独自一人,提灯爬上了郡王府后院的树屋。
树屋造型简单,承重却强,秋千、滑梯等一系列儿童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这还是戚一斐幼时突发奇想,非要闹着祖父给建的。树屋落成后,戚一斐惊为天人,一度怀疑自己怕不是个建筑方面的旷世奇才,竟能有这么多大胆又独树一帜的想法,自我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直至如今恢复了现代记忆,他才再不敢这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卖自夸,要脸。
虽然五彩缤纷的童年,回忆起来有点羞耻,但至少给了戚一斐一个秘密据点,足够安静,又私密,他也就将就了。
戚一斐半窝着身子,把自己整个人艰难的挤在了一张小板凳上,双膝并拢,权当小桌,在上面放好宣纸,就着怀里夜明珠的微弱光芒,开始涂涂改改。
“好记x_ing,不如烂笔头”,戚一斐自小,脑子里就总能蹦出这么几个朗朗上口,又浅显易懂的句子,不用人教,就养成了一套独属于他的行事习惯。
左思右想,戚一斐最终还是在“好事”上,画了一个圈,嘟了好些个墨点子。
他觉得功德簿这也许是在提醒他,可以做好事,走功德换寿的路子。虽然老套了一点,但再老套有穿越老套吗?有穿越之后必然有个金手指老套吗?
只是,怎么才能算是做好事呢?
他小时候救过人命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