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厚袄子,谭栀未束发,屋中净口后推开屋门,石桌前坐有三人,听得门页开阖之声转过头来,瞧谭栀一副乌发松散睡眼朦胧模样,不约而同低声笑起来,顺子最先起身道:“我给掌柜的盛腊八粥去。”,阿毛阿贵则食粥笑着等谭栀到桌边来。
谭栀并未先落座,而是走至井边捧一掬井水洗脸,眼睑不再那般沉重,才慢腾腾坐于桌前,顺子这时候亦将腊八粥舀好,回到桌前,将冒着热气白瓷碗推至谭栀面前。
粥面依稀可见昨日盆中豆子,冒出的热气散着微甜气味,裹着米与豆子的清香,叫人忍不住想食一口,腊八粥一年便食这么一回,还是甜滋味的粥,谭栀自是欢喜的,同小二道道话,一口接一口食着,不一会儿,一碗粥便也见了底儿,顺子眼尖瞧见问他:“掌柜的可要再食半碗?”
谭栀自然点头,脑中还有些睡衣未消的混沌,老实将碗递给顺子,朝阿毛、阿贵问道:“你二人可还要食?”,俩机灵鬼儿自然也跟着点头,惹得谭栀一笑,“那还不快跟着你们顺子哥儿去膳房盛?”,话音刚落,二人便一溜烟儿地离了座,乖乖跟在顺子身后。
煮腊八粥需得初七晚上便开始准备,洗米、泡果儿、去枣核,半夜时分便开始煮,煮开后用微火炖,炖至第二日清晨,这腊八粥才算好,四人食过腊八粥,厨子还未来,应当是昨夜饮多了酒,贪睡了些,谭栀念着顺子昨夜熬粥辛苦,便让他去后院小厢房歇一歇,堂内有阿毛阿贵忙活就成,自己则于柜台前描字帖。
腊月初八这一日食腊八粥,不仅有庆丰收之意,有些户家亦做腊八粥祭祀祖先,于是一般这日酒楼食客不多,便也不忙碌,顺子歇着亦无事。桂花酒楼开张数年,年年的这一日皆是如此,阿毛阿贵将桌椅板凳擦净便上楼玩闹去了,谭栀则沉下心思描字,赵厨子姗姗来迟,同谭栀打了声儿招呼,入厨房忙活去了。
如谭栀所料,今日食客不多,将近午间时候亦只是坐满一楼堂内三三两两桌椅,顺子醒来后便来到堂前,对昨日的账,谭栀忙着描字,低着头握着毛笔,一副专心模样,顺子将账对完便问他:“徐公子何时回来?”
谭栀不答,将手头一个“静”字写完,才抬头应道:“腊月二十五。”,顺子颔首,凑近瞧他写字,他正描一“安”字,已是比从前好上许多。
傍晚的食客较之午间稍稍多些,大堂内的酒菜香气与暖意融在一处,叫人如饮酒一般,面颊微红,谭栀吩咐两名小二照看着些,便拉着顺子往后院走,顺子不明所以,脚步不停,嘴上问道:“掌柜的这般急,是要去哪儿? ”
谭栀头亦不回:“到对街河海清宴去。”,眼下楼内食客较少,对街河海清宴亦是,若此时不去,待会儿便要闭楼喽。
河海清宴羊r_ou_汤的大堂食牌未撤下,随着天气渐寒,反倒成为楼内的叫座汤饮,顺子抱着大肚乌溜缸子跟在谭栀身后寻了处角落位子坐下,招呼小二点了两道羊r_ou_汤,这名小二谭栀是认得的,点完羊r_ou_汤便吩咐道:“你去告知你家掌柜,就说桂花酒楼掌柜的寻他,领他来这儿。”
祁殊是端着羊r_ou_汤一块来的,扫一眼谭栀身旁顺子与桌旁乌溜大肚缸子,眸光便大多落在谭栀身上,他仍和三月前没什么变化,穿着青色厚袄子,下巴便也瞧着圆了些,冬日裹得严严实实,皮肤便也不多见日光,衣袖露出的一小截腕子白得很,亮亮地晃着祁殊的眼,他将羊汤放下,坐于谭栀对桌前,心中的欢喜藏不住,便化为笑意现于面上,眸光锁在谭栀漆黑眸子上,道:“寻我可有何事?”
谭栀望着他仍显凌厉的剑眉,只有笑着才显得人温柔些的模样,不自觉便有些盛气模样,下巴朝顺子努了努,道:“予你一缸桂花蜜。”,他打定祁殊会收下,语调平淡肯定。
谁知祁殊一笑,却是摇了摇头,“我不喜食桂花蜜。”,他好整以暇,等着瞧谭栀气恼模样,手臂交叠置于胸前。
谭栀听完一愣,随即才露横眉竖眼模样,一时也顾不得顺子在旁,理直气壮道:“这便是你收下也得收下,不收下亦得收下,我是不会再拿回酒楼了。”
祁殊低笑一声,勾起唇角,笑声有些揶揄:“还道我是匪头子,你便让顺子瞧瞧,到底谁才是匪头子模样。”,尾音可谓是极尽温柔,眸光悉数落于谭栀紧抿的淡红薄唇。
谭栀被他踩着尾巴,自是又气又无可奈何,望一眼顺子又望一眼祁殊,当即羊汤亦不愿喝了,气呼呼起身便要走,顺子却反应没这般快,还喝着羊汤,被谭栀暗里使眼色,小声地唤他:“顺子。”,谭栀唤了几声他才梦醒般起身,记着礼节,朝祁殊微微颔首:“祁掌柜的,我们便告辞了。”,祁殊将谭栀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自是笑着点头。
谭栀望着他笑意模样,气和恼到了顶点便是委屈,扭过头去不愿瞧他,兀自往酒楼外走,顺子只得赶紧抱上乌溜大缸子,对祁殊道声“对不住”,才赶忙追人去。
祁殊望着人的背影消失,面上笑意才敛去些,谭栀与徐宴一同,不知去了哪处宝地修行,他无可奈何,无法让谭栀不去,可他难道还不能独自生气?
第42章 张媒婆登门
谭栀在祁殊那儿受了气,晚膳桌上皱着一张脸,眼尾有些委屈地垂着,阿毛、阿贵俩小二早早的便回家过节去,厨子做好晚膳后便离了酒楼,顺手将封门木板嵌好,楼内大堂便也只剩顺子与他二人,顺子食着碗中米饭,瞧谭栀仍皱着的一张脸,给他夹了只j-i腿,“你尝尝,厨子做得极入味。”
谭栀瞧一眼碗中j-i腿,只觉心中烦闷更盛,便是瞧见一只j-i腿,亦能想到祁殊这匪头子的得意笑脸来,闷着声儿:“不饿。”
顺子瞧他那才食了一半的白米饭,又瞧瞧桌上并未如何动的菜肴,放下竹筷叹息一声:“人一酒楼掌柜的,不要桂花蜜便不要,掌柜的您还能逼着人要不成?”
谭栀是晓得顺子的x_ing子的,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张张口欲道些什么,却又咽下,咬了碗中j-i腿一口,索x_ing不说话,倒是一双眸子瞧着委屈得紧,不知是红灯笼的光落在上边,还是些别的什么缘由,朦朦胧胧有些红。
一顿晚膳两人皆食得不知味,顺子清着桌上剩下大半的菜肴,谭栀则提着红灯笼就要入后院小厢房歇息,手指攥着布帘边角,忽地想起什么,扭头朝顺子问道:“那缸桂花蜜你放哪儿去了?”
顺子正将菜肴放入食柜中,后倾着身体对上谭栀眸光,“就放小厢房屋门旁,跟其余两缸放一块,东边的那缸就是。”,谭栀闻言掀起布帘便出去了,顺子仍是有些不放心,望着风中摇晃的灯笼红光道:“掌柜的,您早些歇下,别与他置气。”
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入谭栀耳中,他脚步不停,执着红灯笼往小厢房屋门走去,临进屋前特意瞧了瞧,三个大肚缸子正挤着放在一块,谭栀眸光落于最东边的那缸,而后推开屋门。
谭栀没点蜡烛,借着红灯笼晕开的光悉悉索索脱靴上塌,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才掀起灯笼罩子,将里头的红烛吹熄,烛火熄灭瞬间灯芯散出短暂而温暖的呛人气味,悠悠钻入谭栀鼻中,叫他忍不住揉揉鼻尖,从河海清宴回来后,到这会儿临睡前,心中这颗气恼而委屈的心,方才开始缓缓落下。
寒夜的被窝微凉,谭栀钻进去一会儿才开始暖起来,窗柩上的雪白窗纸是入冬后新糊的,两层,一丝风儿也灌不入,屋中央还有顺子烧的炭火盆,屋外呼啸的寒风,与屋内炭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混在一起,催生着人的冬日睡意,谭栀躺在被中,想着今日祁殊含笑揶揄他时的模样,不知何时,混混沌沌、昏昏沉沉地睡去。
谭栀若是肯轻易妥协了去,那便不是一坛三百年桂花酿,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净口洗面后便坐于后院桌前等顺子。
顺子是从后院门入的,瞧见谭栀时还有几分惊诧,放下手中顺道买来的枣糕,“掌柜的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谭栀目光却落于他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枣糕,面上一副讨巧作乖模样,“顺子,我想食枣糕。”
顺子闻言一笑,手中枣糕便丢予他,“两块枣糕定是不足的,小的这就再煮两个j-i蛋去。”
纸包的枣糕刚从蒸屉中拿出没多久,路上又被顺子捂着,自是烫手得很,谭栀掀开纸一角,咬下一口,尝得烫口甜滋味,才应顺子:“唔,唔!”,声音含含糊糊,还不忘点头。
顺子见状面上笑意愈浓,无奈般摇了摇头,井旁洗了洗手,便入酒楼。
道是再煮两个j-i蛋,顺子支起锅烧水下入j-i蛋后,却又另煮了锅粥,取了几块昨夜剩下的j-i腿r_ou_,撕成细丝下入煮沸白粥中,出锅前撒了绿葱花,将两枚j-i蛋与粥放至食盘上,顺子便端着出了大堂,至后院一瞧,院中谭栀早已不见踪影,自然同着谭栀一道消失的,还有后院的一缸桂花蜜,不过顺子没注意到罢了。
见谭栀不在院中,顺子端着食盘又入小厢房去瞧,仍是未见他,便也只能端着食盘回了膳房,将粥放入灶上热着,两枚j-i蛋丢入热水中温热,才开始忙自己的活计,从前谭栀便时常消失不见踪影,顺子倒也不担心,他一妖精,总不会被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