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船之时,不知为何,天边反倒是下起了一阵小雨,下得并没有多久,落在沈约身上,略显粘稠。
“这是鬼眼泪。”龙君对着正在小雨之中大步前行的少年说道。
少年仍是不以为意,还转头对着龙君挤眉弄眼了起来。
“沾着可有一阵洗不掉了。”龙君又淡淡地说了句。
此时的他,已是撑起一把油纸伞,沈约赶忙吐着舌头钻了进来,还有些发愁地嗅了嗅衣服上的气味。
“到时候让持晏领你去取一件新的便是。”龙君看着好笑又是无奈,只得摇了摇头。
沈约看着前方不断沉浮,如同幻影一般的几座大殿,小声说道:“不知道过个多少年,我也得去那里吧?”
龙君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路上因着鬼雨也变得泥泞了起来。
冥府和地上两两对应,也是一座小小的世界,看似不长的通路,却要走上许久。
一路上,自忘川往轮回井,无论是生活在冥府的鬼魂,还是来往交通的鬼差都无端地多了起来。
他们便像是在人间一般,走得来来回回,似是与生人无异。
龙君说道:“这些人便是放弃了轮回转世,一辈子便都滞留在y-in间的鬼魂了,他们或是不再留恋人间,或是觉得生死无异,便不再执着于重返其中了。”
沈约叹了口气,紧紧跟在了龙君身旁。
一路上,沈约看到不少摊位,他们卖的都是人间常见的事物,还有些身着短褂,挑着柴薪的鬼魂,他们三三两两地蹲在街边,正叫卖着柴火。
沈约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与父亲的模样。
……
冥府之内,轮回境之处。
便是沟通人间与冥府的一大渠道了,相比活人新死,自踏入鬼门关,过奈何桥,
由生入死,
轮回境,便是与之相反,
由一个赤条条,全无挂碍的鬼魂,投入六道轮回,还阳为人。
在轮回境深处,四通八达的水脉,推动着一个巨大的,且正在不断轮转的盘子,上头写着六个短词。
被地狱九泉之水,不断冲刷,□□旋转,不时在□□之前,会有人尖叫着被推入□□之中,紧接着整个虚渺的魂体便能□□搅碎,消失在了□□之中。
而在□□之前,不间断地有人被一群鬼差押解着送到一条巨大宽阔,却泛着绿色的河川之中,随后将之浸泡在其内。
从远处望去,无数飘荡着的幽魂,等待着轮回转世。
只是这些幽魂总是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便引起两岸伫立的牛头阿旁,与马面罗刹一顿叫骂,其中还有些不耐烦地便抄起鞭子,不断地抽打这些幽魂。
便是一副炼狱的模样。
其中还有几个身穿衲衣的僧人在河川两岸行走,或是劝人向善,或是令牛马鬼差高抬贵手,都是说着大道理,只是一切循环往复。
周转无常。
沈约看着茫茫多的河川不由得叹了口气。
轻声说道:“这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龙君却老神在在地说道:“你且以《招魂曲》一试便是。”他像是看惯了这等炼狱一般的场景,面不改色,似是幽魂大声的呐喊与惨叫,都不曾入耳一般。
沈约听罢,只得坐在绿川河水对岸。
他郑重其事地从背后解下司幽琴,只一拨弦。
他怀中的一方小包也次第飞出,稳当地也落在他的面前,他将其解开,从里头露出一只暗黑色的香炉。
“连心蛊,镇魂香。”
他念叨了一句,继续弹奏起了曲子。
所谓《招魂》,起自古词,琴声悠扬,如鬼泣,
原本便是做宗祠祭祀之用。
乃是难得一见的大雅之乐。
水府的招魂曲,更是如此,但音律通晓天地之和,更是催生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
那些尚在水中的幽魂也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们奋力地在河水之中不断挣扎。
只是他们的身子颤抖着,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束缚着,才没有脱离河川。
而这时,不知从何处忽然飞出一道碧绿的幽影,他飘飘荡荡地忽然浮到了沈约的眼前。
几个鬼卒匆匆忙忙地往前跑来,却被龙君挥了挥手,便摒退在了一旁。
沈约望向面前熟悉的面容,却是忍受着激动,他将面前的香炉一拍,那道苍老的身影忽然化作了一道青烟,彻底融入了香炉之中。
随后他匆忙将整个香炉包了起来,重新放入了怀中。
他听得龙君的声音传来:“刘判可好?”
他望向前方,只见一个头戴高帽,手执判官笔的男子正站在河对岸,对着龙君行了一礼。
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龙君多上心了,小的还好,龙君所收小鬼,本就阳寿未尽,三魂七魄略有残缺,理应还阳。”
龙君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替我向阎君问好,若有时间,定要上门拜谢。”
说着,他一卷衣袖,已是带着面前的沈约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
“如此一来,只要将魂魄合上肉身,过上一阵子,便可以令得陆修还阳了。”大屋之内,沈约将香炉递还给了蛊师。
“如此就好。”沈约听完也是心下一安。
“不过你们离去之时,我倒是遣了耳目入了十大宗门。”蛊师摆弄了一下手指,忽然,从屋子四角爬出了几只不起眼的虫子。
“此次之事,确实有太平道之人作祟的影子,若是我推论无错,恐怕这些人早已身居高位,才能如此便利地策动门下弟子。”蛊师轻声说道。
沈约面色凝重。
“而且,此次之事,恐怕与皇家已是脱不了干系。”蛊师看向正站在一旁,有几分淡然的龙君一眼。
“这事儿并非空x_u_e来风,我的走狗曾捕捉到过张天师,皇家以及十大宗门之内的消息,这些东西硬要说,绝非寻常,只不过人人都被你出的事儿遮了眼,无暇顾及别的事情了。”蛊师继续说道。
“我多少不能让这事儿继续下去,如今盛金楠出世,野心之徒也举着大义的名分,偏生要为害众生……”沈约喃喃道。
蛊师却笑了笑说道:“可这事儿与你何干?”
沈约嘴角嗫嚅。
还有一件事儿要与你说说:“你既然说要出世瞧瞧,有件事儿便不得不与你说,前几日,从中原传来了一个消息,你可曾记得,前一阵子,你于北川大闹道门大会之时,
曾有四大洞天使者到达会场,要与北川十三家结盟?”
沈约点了点头。
蛊师又是一笑,说道:“他们还带了三个门徒,一行共有七人,如今,门徒除了其中一人,其余尽皆横死,而四大洞天使者,死了两个,疯了一个,尚有一人下落不明,而唯一尚能说话的便是这其中一人门徒,
可惜的是这位门徒被人打断了手脚,虽是拖着还疯癫异常的师长,抵达句曲山,说了一行人的梗概,便一下子昏死在了山门之前。”
沈约有些默然。
蛊师却是笑着说道:“如今疯的疯,昏的昏,顿时谣言鹊起,你猜这道门之中,如何说的?”
沈约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本就对他意见颇多的人,是如何想,如何说的。
经历了灵山,北川,到佳梦的变故。
他的声名早已狼藉。
那蛊师颇为落井下石地说道:“便说的是你沈清为睚眦必报,因为北川大会的冲突,暗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