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后续追击的太平道人都难以做到,皇宫大内,守备森严,就连苗寨都能轻易截获那些个金衣人,没理由,数万禁军挡不住几个太平道弟子。”
沈约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他将这等东西烧了,有何作用?”
狸子仙叹了口气说道:“恐怕咱们之前的推论并无错误,如今太平道内部已有了分歧,其一乃是盛金楠所率领的遗老,只是这班人人手不多,曾经都是身居高位之辈,
而另一部分则已经被他人把持,这部分人相当忌讳这一份文书,故而千方百计想要将之毁去,我是看盛金楠对搭档你颇为真诚,他当真要做,也不会不说什么,
看来小公子便是被人把持的一部分势力了,只是为何要将文书毁去,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个干净。”
正当沈约准备回话之时,只听得男子清润的声音:“到了。”
三人正才猛然停下步来,只见此地乃是一处悬崖,山势并不陡峭,不过是个低矮的山丘。
可这等风清朗月之地,却有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一轮明月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之上,照进一滩鲜血之内。
小公子正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
他圆睁着双眼,正望着天空微微发愣,他的嘴角鲜血缓缓地淌了下来,顺着面颊,染红了衣领,顺着躯壳,汇入血池之内。
沈约远远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的头顶突兀地生出一双洁白的狐耳来。
狸子仙喃喃道:“他快死了。”
小公子似是听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脸,不知为何,还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笑脸,他张了张嘴,却猛然咳出一口污血。
龙君领着沈约和狸子仙走到了血泊一边。
妖仙叹了口气,说道:“卸磨杀驴,未免有些太狠了。”
“傻狸子,老子可不是驴。”有几分调侃的声音间间断断地传了过来。
“我都活了……八十年了,此生也是不虚,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却是对不住你们了。”小公子有几分自嘲地说道。
龙君说道:“我早该想到,哪有常人白发早生,总有缘故,不是历久,便是异种。”
“龙君你好眼力,只不过,这一番的赢家毕竟是我。”他似是欢喜,又咳嗽了两声,点点的血沫飞溅而出,滴洒在了衣襟之上。
沈约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
小公子说道:“道长,你总是那般不近人情,我跟着你,从铜牛镇,到赤山湖,却是没有什么对不起你,教中那么多人,想要取你x_ing命而后快的……我都不曾允许半分,
这不……遭了灾了,还换来冷冰冰。”
沈约摆了摆头,说道:“你……”
小公子苦笑道:“我早知道,到了如今,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了,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巧舌如簧,为恶多端的小公子,之前尚且不学无术,如今,更是虚情假意,
做着出卖朋友的事,对吗?”
龙君抱着手臂,已是走到了一旁,狸子仙和沈约却默然不语。
小公子笑着说道:“我确实如此,也没什么稀奇,这悠悠八十年,弹指即过,我生来便没有父亲,我可没有骗你,
是我母亲含辛茹苦地将我拉扯大,她本事不大,但她会的,学的,知晓的,一五一十地都说给我听,”
沈约看着他说着话,他的声音越发微弱了起来。
“只是母亲身上有隐疾,之前又受了暗伤,诞下我又极为费力,一来二去,便油尽灯枯了,于是我便在山野之间讨起了生活,
啊,道长我真羡慕沈无常,有你这么一个义父,甘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收容他在灵山之上,
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偏要下山而去,又牵连与你,我那时候便在想,若是我晚生七十年,又得遇道长与你,是不是我的一生都将要变得不同了呢?”
他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迷茫,“君生我已老……”
狸子仙说道:“你如今也尚算不晚,为何偏生就要如此……”
小公子笑了笑说道:“父母之恩,重如泰山,家族血仇,不可不报,他有再多的不是,也是我的父亲,他有再多的野心,与借口,他都是我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我不帮他,还能去帮何人?”
狸子仙说道:“你果然是君山青狐一脉。”
他说道:“你不早已知晓了,还需再问吗?”他挣扎着腾出手,从自己白皙的颈项之上用力一扯,一块小小的木牌已是被他从脖子上拽落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正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的龙君,手指瑟缩了一下,颤抖着,又收了回去,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这一生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当,只有母亲遗像的木牌,尚算有些价值,”
他望着沈约,说道:“我知道道长你肯定是不会收的,便便宜你这只臭狸子了。”说着,他伸手将那根链子便扣在了狸子仙的脖子上。
“有些大了……”他试图给妖仙拾掇一番,却手忽然无力了起来,随后一下子跌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有了动静。
沈约看着他的模样,已是停止了呼吸,只是面色姣好,只不过像是睡着了一般。
沈约缓缓站起身,就连往日聒噪的狸子仙也不发一语。
龙君这时才走到了两人身旁,他说道:“逝者已矣,”他想了想,一招手,只见一个头戴瓜皮小帽的怪人已是站在了三人面前。
“小神见过龙君。”那人似是也头一回见得这等大场面,不由得纳头便拜。
龙君温声说道:“你且起来,你是此处的山神吗?”
那怪人按了按帽子,说道:“是是是,此处方圆十里都是小神的道场,不知龙君有何吩咐?”
“且将这具尸体妥善保管,来日我再派人取走。”龙君说道。
沈约和狸子仙这才站起身来,与龙君立于一处。
他们三人一路走来,从北川到上京,再到苗疆,早已成了挚友,共患难的情谊,让两人都难以接受亲友的背叛,与他的一朝亡故。
如今又能如何呢?
沈约看着尸首,有些不知滋味。
那山神应声,原本平整的大地,一下子裂开了一条大缝,随后叽叽喳喳地一阵乱响,从黑暗之中腾出几条手臂,一把将小公子的躯体抓入了山体之内。
龙君面不改色,只是抓着沈约的手掌,说道:“走罢,回苗疆。”
小公子其人,到底如何,对于沈约而言,这更像是一个突兀的玩笑,有太多事突然发生,也突然故去。
他总是能够执掌人心,故而总是将自己藏在深谷之内。
沈约时常觉得,身边,似是没有这个人,但他又确确实实地存在在这个小团体之内。
就像是一场幻梦。
也如同他的姓名。
阿兰若,李练儿,如同重重叠叠的寺庙,有人说其中有佛陀。
有人说没有。
那般譬如虚妄,那般譬如真实不虚。
只是斯人已逝。
沈约望着赤山湖上,高悬的圆月,叹了口气,将脑袋埋入了水里。
……
苗疆,天吴寨。
一切如常。
重霄引着三人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去,一边说道:“圣子为了此事劳神费力,如今……”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么便少了一人。”重霄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