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眼眉一皱,又旋即化开,温声说道:“早闻晋王爷乃是我朝肱骨,不可相见,今日得偿所愿,三生有幸。”
晋王爷微微颔首,坐在了主座。
“不知先生行医多久了?”一旁张老问道。
小公子将眉目一挑,笑着说道:“小生不才,五岁便初通药理,随家中知叶五叔行走大江南北,悬壶济世,已有十二年之久。”
他向来是逢场作戏的行家,比划起样子来,正是头头是道,就连沈约都不禁点了点头。
张老望了一眼小公子,似是对“知叶”之名也有几分惊诧。
“知叶大师乃是国手神医,如今已是不知行踪多年了。”老者商磋了一番措辞,方才谨慎地说道。
“哦,五叔尚在雁荡,他行踪向来,飘忽不定,我跟从他数年,或是访友山中,或是遍寻灵药,好似闲云野鹤,那时可谓是吃足了苦头。”小公子笑着说道。
“原来知叶大师在南方,难怪,难怪,名师高徒,想必石先生也早已得了其中三昧罢。”
小公子说道:“一试便知!”
小公子眼中有几分放光,对着晋王爷说道:“请王爷伸手一观。”
晋王爷却望向沈约,不知在思忖什么,良久,他才唤过一个童子,说道:“去取我的‘千机’来。”
一旁的侍者欲言又止。
“速去。”
那童子点了点头,一阵小跑便出了大堂。
这时,晋王爷才缓缓坐在了主座上,温声对小公子说道:“石先生,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们这便开始罢?”
他伸出手摊平放在了小公子跟前。
小公子会意点了点头,他是药石世家的弟子,自然做的有模有样,望闻问切,无不精通,他虽往日表现的如纨绔一般,但到底胸中还有五气可言。
他一手搭上晋王的手腕,眼神之中,也出现了些许迷惘。
他抬起头,瞧了眼正若有所思的晋王爷,这位浊世公子正时不时地瞄着某个手足无措的乡间小子。
李流儿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并不作声。
“可会‘鱼肠’?”
忽然,刚才还不发一语的晋王,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约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帝王之后,不知如何反应了起来。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晋王笑了起来。
让沈约背脊都有点凉意。
言谈之间,那位侍者已是将一把古琴带到了大堂之内,架起木桌,余下一个空台。
侍者告了一声罪,便急急退下。
“且奏一曲。”晋王爷用另一只手,微微支起脑袋。
沈约神色复杂地望着那架琴。
一旁的凌敏觉得势头不对,赶忙上前,小声说道:“晋王,我这家仆琴艺粗鄙,恐怕不入王爷法眼。”
晋王却觉得心情大好一般,说道:“无妨,这位小哥。”
而沈约却看着长琴,一阵发愣。
他还记得,水岸之畔。
他跟着一位老者,轻声念道:
鱼肠,鱼肠,图尽漏白鸟,何日归他乡?
那时,他不懂,为何老琴师初初所弹,所教,便是一曲,壮怀激烈的《鱼肠》。
易水畔,刺客行。
他走到琴边,他忽然想起,若不是甘州一行,与故人,于花藤之下重逢。
他以为那位老琴师早已与那位义士一般失落于血溅五步的坦途之中了。
他坐下身来。
“昔年有琴名曰‘绮凤’,乃是故人至宝,视之如命,故人既去,幽影尚在,盘桓心口,不曾相离,于是,我遣琴匠百名,以绮凤为相,制成古琴一张,百转千回,一动心生,是为‘千机’。”晋王爷轻声说道。
只是这处,一缕虚无缥缈的琴声已是响起。
大堂之内,所有人纷纷回过头来,望向面前这个似是沉浸其中的少年。
初如易水河畔萧瑟,白衣仗剑入三秦。
沈约一拨弦,似是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
渐起之时,
如窈窕步履旅阳京。
他蓦然想起,老琴师曾说,《鱼肠》是诀别之曲,是刺客之曲。
但沈约却回望,他的眼底,似是有那么一个跳动的人影,他踏浪而去,又不见了踪迹。
他似是易水之神。
却总来撩拨他的心弦。
曲落白鸟尽,阿房鹭高飞。
只是正当所有人以为,一曲毕了之时,却一声高亢而急促的曲声骤起,之后犹如撕裂琴弦一阵乱曲。
如飞鸿。
曲尽之时,无人应答。
他抬起头来,只觉得周围的天光缓缓暗了下来。
无人敢言,也无人敢去打搅,这一刻的安宁。
图穷匕见,刺王x_ing命。
血溅五步,得失侥幸。
大笑三声,不啻凌迟,有何畏惧?
他不禁觉得,那位晋王口中的故人,是否也曾做过如此隽永,无畏的长梦。
是否,也说过狂妄无忌的言语。
他不知如何,做答。
只是缓缓将双手,从琴弦上放下,随后安然放在双膝。
几缕天光照入大堂,他合上眼。
有人的轻言漫语传来:“王爷,恕我直言,此病,非药石可医,乃心病尔。”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呀?( 'ω' )?
第46章 鹿鸣(五)
“搭档,你这是什么情况?”
“沈道长,我看那位晋王爷看你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我听府里的小姐姐说啊,这位晋王爷年近而立,府内却无一位嫔妃,确认过眼神,是我同道中人,沈道长,你有难咯?”
“我说真的,沈约,你是否当真与晋王爷有旧?若是如此,早说便是。”
西厢房内,一片嘈杂,沈约抓了一片云片糕,嚼吧了两下吞了下去,随后抹了抹嘴,说道:“你们一个个不是自号修道人,就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妖仙,怎么个个这般喜好轶事听闻?个个不干正事?”
小公子自讨没趣地摆摆手说道:“不乐意说,便不乐意说,扯什么大旗,没意思。”
凌敏也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去。
沈约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月,伸手想去盘里抓点小食,却发现已是被狸子仙抱着盆儿跑了个老远。
不由得抓起手边的垫子往狸子仙丢去。
“我说,如今咱们留在府中,总算是安全了罢。”狸子仙吧唧着嘴,一屁股歪倒在垫子上。
“至少这货尚对王府有点用处。”沈约踹了一脚,在那边哼着浮花小曲儿的少年。
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几人相视一眼,戴帽子的戴帽子,找角落钻的找角落钻,一时之间,刚才松懈的西厢房内,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等到张老进到屋内。
西厢房内,已是一副祥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