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
“你要是想给这位小患者做做检查呢,我把祖静老师大夫的电话给你。私人门诊,祖静老师也跟我们提前打过招呼了,隐私这方面您尽管放心。”
“好。”
“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我写了一些注意事项,给您先拿着。”
“谢谢,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祖静老师说你难得找他帮这种忙,让我们也紧着小心一点……”
周子轲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恍恍惚惚的,几只仙鹤映进他的眼珠里。一片雪白的光晕中,仙鹤们伸张开翅膀,在周子轲眼前不规律地缓缓舞动。
汤贞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周子轲两只眼睛睁开了,正呆呆盯着窗帘上的花纹直勾勾地瞧。
“你醒了?”汤贞到他面前,不知道窗帘上有什么。
周子轲转过头来,那失魂落魄的眼神落到了汤贞脸上。
汤贞是忙碌的,穿了一件宽松的毛衫,这让他看上去不像帘幕上的鹤那样纤细,倒像只猫。汤贞的袖子lū 起来了,露出两条小臂,端着一盆凉水放到床头桌上。周子轲盯着这样的汤贞愣愣看了一会儿。
不是做梦,是真的汤贞。周子轲看了四周,他感觉这里不像汤贞家的客房。
“你对退热贴过不过敏?”汤贞在耳边问。汤贞在水盆里沾s-hi一块小毛巾,拧干了,叠成长长的方块,靠近过来盖在周子轲的额头上。
周子轲抬起眼,先瞧了汤贞近的脸,又瞧挂在墙上的那一袋点滴。
“这是什么。”周子轲开口问,他喉咙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
“你发烧了,”汤贞用温水壶倒了一杯水,看着他道,“现在我们还不能出去,先给你打个退烧针……到夜里如果还没退烧,我再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不用。”周子轲说。
他向来不把发烧当回事。每次不舒服,顶多睡一觉就没事了。一觉不成,那就睡两觉。
汤贞脸色却不好看。
“你昨天半夜到我楼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汤贞问他。
周子轲看着汤贞。
“就算不想回家,再怎么没地方去,也不能在车里睡觉,”汤贞告诉他,“你知道昨天夜里地库有多冷吗。”
周子轲沉默了一会儿。
“你家里不是来人了吗。”他说。
汤贞眉头皱起来了。
周子轲道:“你让我走的。”
“我这个地方住不了人,你就不能找能住人的地方住?”汤贞也沉默了会儿,再说话的时候,他语气都有些变了,“如果我不在这里怎么办,如果我出远门了,你难道就一直睡在车里?睡地库?”
周子轲瞧着汤贞那难过劲儿。
他一双眼睛宿醉,发红,把汤贞的微妙情绪看在眼里。
他能说什么,在遇到汤贞以前,他确实从没觉得睡车里有什么不好。
*
周子轲对退热贴不过敏,但他不说,就这么看着汤贞忙碌,在他床前腾换毛巾。汤贞的手本就凉,沾了水,贴到周子轲烫的额头上,比什么退热贴都有效。汤贞一边拧毛巾一边问他想不想吃东西,周子轲一点胃口也没有,便摇头,就见汤贞坐在床前打开了一个盒子,用夹子夹出冰来。
冰块蹭在周子轲干裂的嘴唇表面,很快融化了一些,润s-hi了病人的嘴唇。汤贞靠近过来,扶起周子轲的头:“你的体温太高了。”
“体温高怎么了。”周子轲讷讷地说,他的头被迫抬起来,半个身体靠在汤贞胸前。
“体温太高,人会烧成傻子。”汤贞像在讲故事。
周子轲可能真的快要烧成傻子了,他的脸贴在汤贞胸前的毛衫上。真软,他想,真好闻。汤贞把几粒药塞进他嘴里,周子轲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着汤贞端到他嘴边的水,迷迷糊糊把药吞了。
汤贞还端着水杯,半劝半哄的:“你发烧了,再多喝一点。”
周子轲眼睛慢吞吞地眨。
汤贞也出了汗。他额前的头发像周子轲一样s-hi透,一缕一缕的。脸颊淌下汗来,汤贞也顾不上擦。有那么一瞬间,周子轲那正被高热炙烤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就算烧成了傻子,汤贞兴许也是会这样照顾他的。
他到底凭什么这样想呢,他跟汤贞才认识几天呢。周子轲感觉汤贞的手扶着他的头,这个动作就好像汤贞正抱着他。汤贞把水杯稍稍举高了一点,周子轲把半杯水都喝掉了。
周子轲躺回到床上,他先是呆呆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望天上飘忽不定的鹤群。他觉得不真实。过了会儿他视线挪回了床前,汤贞正坐在床边,低头默念一张药品说明书。
周子轲看到汤贞眉头里皱的担心,眼睛里藏着的不安与忧愁。汤贞把说明书放下,抬头观察输液管里药水滴下的速度,他用手心轻轻覆盖住周子轲c-h-ā着针头、贴了纱布的左手背。
“手凉吧,”汤贞问他,“我去给你拿个暖手宝。”
然后汤贞就出去了,离开这房间。周子轲呆呆看着他又回来,把一个暖得甚至有些发烫的东西小心垫在了周子轲左手下面。
“药滴得快吗,疼吗?”汤贞又问。
周子轲一眨不眨,只顾看汤贞的脸。
汤贞还是站起来调整了输液的调节器。“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打完,”汤贞说,他夹出一块新冰块,周子轲嘴唇张开了,乖乖把冰块含进嘴里,就听汤贞说,“你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就在门外,有事情你叫我我听得到。”
周子轲没有点头,也没摇头。汤贞从外面关上这房间的门。当四周陷入一片昏暗的时候,周子轲的眼皮终于阖上了。
他再没梦到什么巨大的难吃的烧麦,什么也没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