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经理在外面打电话:“吉叔……还在找,一眨眼就看不到子轲了。”
汤贞手扶在更衣室的门上,手指握住了门把手。
“他是好好吃饭了,”朱塞在外面讲着,突然笑道,“我问他了,今天,早饭也吃了,午饭是也吃了,”朱塞越讲越喜不自胜,“还知道主动过来,来蕙兰的剧院看戏,说想看《梁祝》。”
“十八岁了,子轲也要慢慢懂事了。”
汤贞眼睛垂着,他回过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似的朝背后看去。
朱经理正和吉叔讲着电话,忽然瞧见身边更衣室的门一震,连带着“砰”得一声响,又归于平静。
吉叔在电话里兴奋道:“那我现在就过去吧!小朱你问问子轲,晚饭他想吃什么啊?”
朱经理回神:“您就别忙了。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子轲该回家吃年夜饭了——”
汤贞后背紧贴了更衣室的门,周子轲吻他,把他紧抱着。把英台的外在与内在,把汤贞的整个人,全抱在他的怀抱里。
周子轲一句话也不说,汤贞只不过回头看了他一眼,周子轲就好像无形中被什么牵引了,牵制了。周子轲气喘吁吁,把头垂在汤贞脖子里,吻才刚结束,他又去含汤贞微张开了喘气的嘴唇。
他似乎是有些话想对汤贞说的,可他说不出来,周子轲天生就不会,不会低头。他只是像这样把汤贞抱着——汤贞会明白的,他想他会明白的。
周子轲一度以为自己彻底搞砸了,汤贞出了这扇门,也许就再不会理会他。不会看他,不会关心他,不会再那样为他彻夜忙碌了——周子轲十分需要这些吗,好像也不是吧,能照顾他的人明明满世界全是。
他只是想要汤贞。
汤贞被周子轲居高临下地吻,不得不仰起头。
这感觉很奇怪,挥之不去。从刚才到现在,汤贞脑子里一直是这些印象,蛊惑着他,令他恐惧。他垂下脖子,周子轲忽然亲吻了他的耳后,汤贞便觉得连耳后也是滚烫的了。
他是不受控制的,汤贞不知道周子轲对他做了什么。周子轲抱着他一直吻他,吻得汤贞脑中是雪落一般,所有的念头、想法支离破碎。
周子轲看上去总是冷冷淡淡的,他五官锋利,眉宇间天然有股傲气。生病时再怎么面色苍白,明明已经病怏怏的了,也不肯让汤贞靠近。汤贞吃力地把他从走廊捡进休息室里,用自己的羽绒服小心翼翼包住他,铺开小梅花棉被为他保暖,他也丝毫不领情,不感谢汤贞的一丁点好意。
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汤贞找不到他的名字,工作忙碌时偶尔想起来,也怀疑自己记得的是不是那样一张面孔,一直找不到,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记错了,那只是汤贞的梦。
周子轲额头紧贴在汤贞的额头上,周子轲流了些汗,眉头根根s-hi润。汤贞眼睛睁开了,视线在周子轲面容上流连,观察周子轲眉眼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嘴唇的深浅。汤贞没有记错。
这就是那个人。
林导站起来,他原本正与朱经理和电视台的编导讲话。这会儿一屋子人忽然安静了。
他们看着汤贞打开更衣室的门,身着戏服从里面出来,又很快把门关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汤贞着急道,“糊涂了,穿衣服多废了点时间……不好意思。”
“好,好,”林导带着汤贞往外走,“乔贺在楼下等着呢,走。”
朱经理留意到汤贞眼睛有点红,嘴唇也比往常更红。朱塞低头回秘书短信的时候,又抬眼看了那扇平凡无奇的更衣室门——那“砰”得一声也许是他的幻觉。
汤贞在走廊上走,从人群中回了头,没有人再去检查更衣室紧闭的门。小顾帮汤贞拿着热水杯,把休息室门也关上了。
林导在会议室再一次谈剧本,电视台正拍着,他突然叫汤贞:“小汤。”
汤贞坐乔贺身边,一直低着头握着笔看剧本。他眼神飘飘忽忽的,若有所思。林导一叫他,汤贞条件反s_h_è脑袋一抬,身体向后老老实实坐正。
“你说说,祝英台一心向往自由,为什么最后到了梁兄的坟前,她却不再跑了?”
汤贞眼睛是望着林汉臣的。
“小汤?”林汉臣问。
就在汤贞双手握住剧本,正准备从英台这悲剧人生的角度仔细作答的时候,朱塞身后跟着一群嘉兰剧院的工作人员,把好不容易露面的太子爷包围在中间,浩浩d_àngd_àng从会议室门口过去。
汤贞的视线在门外停顿了。
当夜,嘉兰剧院灯火通明,剧场里掌声阵阵不绝。闪光灯中,《梁祝》剧组结束了农历新年前最后一场演出。演员走上台来谢幕,汤贞与乔贺还有其他演员们并肩朝台下观众微笑,鞠躬。汤贞的眼神不自觉朝远处那模模糊糊的三楼包厢上望,台下记者叫他,汤贞老师,汤贞老师,看我们的镜头。
知名建筑师潘鸿野在演出结束后一直等在观众休息室里。工作人员把剧组一行人请进来,潘鸿野根本不看前面的人,仰着头只等汤贞露面。
汤贞早先见过他许多次,再见已经很面熟了。潘鸿野对林导毕恭毕敬,对汤贞也是格外尊重。合影时潘鸿野手揽在汤贞穿着戏服的肩头上,表现得既亲切,又有风度。汤贞也笑,友善地望了镜头。等照片拍完,潘鸿野自然而然把手拿开。他对汤贞煞有介事道:“汤贞小老师今天的表演和上一次比,又看得出很多细节上的不同了!”
汤贞问他是哪里不同。
潘鸿野的朋友在后面等着,这时走过来:“潘工,先让我和汤贞老师留个纪念好不好?”
演员们一走,休息室里宾客也逐渐散去。数潘鸿野溜得最快,后面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瞧见他匆忙的背影和脑后的少白头,纷纷笑了,连潘工那位朋友也跟着一起笑。
“走吧,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