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岸在院子里,静立如松。
顾敏之小声对奉安公道:“岳父,我已经查清楚了,此事是赵家陷害,那逆党就在赵家后院,京城中也常有官员或贼子同赵大人来往密议。”
奉安公点点头,“我知道了。”
顾敏之道:“岳父,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赵家被玄衣司查到痛处,这就狗急跳墙了,如此陷害于我们,我们不必再同他们客气。”
奉安公看了一眼顾敏之,“此事,你不许c-h-a手。”
顾敏之不解,“为何?”
奉安公再次重复一遍,“你不许c-h-a手,做好你的内阁大臣,不管我发生任何事,都与你无关,明白吗?”
“岳父!”顾敏之急道,“敏之不明白,为何岳父不许我动手?我们手中有不少证据,前几个月你按下不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岳父为何还要沉默不言,难道说要认下这等大罪不成?”
奉安公没有说话。
顾敏之心痛不已,“岳父,你纵然生敏之的气,可如今生死攸关,绝非意气用事的时候。”
奉安公厉声道:“顾敏之,倘若你不听我的话非要一意孤行,那恕我顾家容不得你!我会昭告天下,你我恩断义绝,我会将你逐出顾家!听明白了吗?”
“岳父……”顾敏之难过极了,“你为何要逼我?”
奉安公闭上眼睛,顿了一会儿,叹息道:“非是我逼你,而是……总而言之,我自有办法,皇上不会杀了我,你就做好你的本分,保重自身。再有,你与仙志、彩臣他们切不可轻举妄动,顾家还好好的呢。”
顾敏之沉默不言。
一名玄衣司暗卫匆匆跑来,附在林岸耳边说了几句,林岸点点头,然后走到奉安公面前。
“国公爷,不好意思了,还请随我到玄衣司走一趟。”
玄衣司大牢,这天底下没有人想进去,只要进入了的,从没有站着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死了。
奉安公缓缓起身,应了一声“好”。
顾敏之抓住奉安公的手,“敢问林岸大人,为何要将我岳父带进玄衣司?你可知道这是三公九卿之首,堂堂奉安公,岂容你等随意审问?”
林岸道:“顾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到玄衣司交谈几句,不会对国公爷有什么不敬,还请顾大人放心。”
“我如何放心?”一向温和的顾敏之少见地动了急厉之色,“从你们玄衣司抬出来的人,哪个不是血肉模糊?你还好意思说不会对我岳父不敬?他大半生都忙于战场,为大燕立下过汗马功劳,落得晚年疾病缠身痛苦不堪,如今还要被你带到玄衣司去受罪吗?”
“敏之,住嘴!”奉安公呵斥了顾敏之。
然后朝林岸道:“林岸大人,有劳。”
林岸恭敬道:“国公爷,有请。”
奉安公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到院子里,他忽然顿住,转身对顾敏之说:“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不可冲动行事。”
顾敏之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顶天立地从小护着他的男人,历经岁月磋磨,终究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他眼里有泪,要流出来却忍住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去,便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岳父,敏之记住了。”
第 42 章
林岸到上书房向皇帝复命, 这些日子皇帝的饮食作息愈发混乱, 常常深夜还要召他问事, 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而他除了办理公务,随时处于待命状态,身体也逐渐吃不消,眼底已经有了青色痕迹。
但皇帝就跟打了j-i血似的, 丝毫不见疲惫之色,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不止一次向林岸夸过长生丸的好处。
林岸总觉得那长生丸奇奇怪怪,但当初查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半点不妥,只是皇帝服用这两个多月来,x_ing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焦虑、多疑、暴躁,原本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缺点一一暴露出来,并且愈演愈烈, 林岸心中怀疑加深,已经开始二次查探, 不仅是长生丸,还包括容妃的来历。
“皇上,奉安公现已收押在玄衣司,臣以为顾家是无辜的,还请皇上容许臣再查一次赵家。”林岸俯首跪拜。
“不必查了。”皇帝停下手中的朱笔, 将折子收到一旁, “朕知道顾家这次是被陷害的, 但奉安公并不无辜。”
“那为何皇上并不惩治赵家?”林岸十分不解。
皇帝笑了笑道:“为君者, 看到的东西和你们自然不一样。赵家是朕亲自养出来的一把刀,如今这把刀终于发挥了作用,即便有些出格之处,只要结果是朕想要的,朕就不会折了它。”
林岸不敢说话,陪伴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很多事情。
赵义直是皇帝近十几年来亲手扶持的世家新贵,当年赵皇后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妃,在后宫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做继后,是皇帝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将其册封为后,由此奠定了赵义直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用新兴的外戚势力打压如日中天的世家贵族。世家有封地有私兵有家臣,权势过大可震慑朝纲,譬如宣宁侯府卫家,几百年的家世底蕴,百姓信卫家多过信天家,这当然让皇帝寝食难安。
大燕朝历任皇帝倒也罢了,重点在于当今圣上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是逼父弑兄杀弟得来的,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旁人也会对他做同样的事情。特别是被誉为大燕之脊梁的卫家,他们有重兵,有声望,想要谋逆称帝简直易如反掌,一直是皇帝的心头大患。
而与其比肩的周家、唐家,皇帝都能摸清他们的心思,想要扶持皇子们登位,唯独只有卫家,那副忠肝义胆心无旁骛的做派让皇帝怎么也看不透,看不透的东西就会心生恐惧。
皇帝在位几十年,愈发想要削弱世家,集中皇权,于是精心培养了赵义直这把刀。
赵义直有野心亦贪慕权势,很多时候皇帝都知道他做了错事,却任由其继续胡作非为,因为他觉得赵家尽在掌控之中,自己能给他权势富贵,亦能一朝一夕让他一无所有。
更何况,皇帝也了解赵家的最终目的,赵义直想向卫家复仇,这正好与皇帝的心思不谋而合,当然乐见其成。
如今皇帝厌恶顾家,赵家又恰到好处地递了罪名,如此好用的一把刀,皇帝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舍弃?即便那些罪名是假的,只要皇帝说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再加上玄衣司暗中查到的那些,赵家对周家、唐家都有所图谋,全部中了皇帝的心思,皇帝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趁机削弱世家势力,从而达到皇权集中的目的,自然不舍得在这个时候动赵家。
林岸垂下眼睑,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皇上,恕臣直言,赵家勾结北狄,与铁木格来往甚密,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不可纵容,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锋利的眼神看向林岸,“玄衣司的职责是为朕探听天下,而不是影响朕的决定,林岸,你多言了。”
林岸连忙俯首请罪,“臣一时失言,请皇上宽恕。”
皇帝轻声笑了笑,“罢了,不为难你,既然你问出了口,那朕就回答你。”
林岸洗耳恭听。
只听皇帝说:“北狄与我大燕长年纷争不断,今天攻我一城,明天掠我一地,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即便战事紧张些,也不过三五年,我大燕就会让北狄十倍奉还。因我大燕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而北狄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小部落罢了,那边气候严寒,荒Cao杂生,北狄人生活艰难,如何同我大燕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