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身上前,单腿跪在雪白的床单上,双手紧紧抓住张钧若瘦削的肩膀,对上他的眸子,沉声道:“张钧若,听我说,这是个误会,我不是要……”
话还没说完,察觉到手中的异样,曲凌恭怔住了,在知道那是什么后,他像被火烫到一样,倏地缩回了手。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向后退了几步,僵直在当场。
曲凌恭握紧了双拳,把指尖狠狠攥进手心,攥得微微颤动,才能抵抗心中涌起的痛心错愕。
刚才,握着张钧若双肩的时候,手心里传来的颤动让他悚然而惊,那神经质的颤抖像是从张钧若骨骼中心发出的激烈抗拒,沿着手指的皮肤灼伤了曲凌恭的心。
一时情急,他忘了张钧若怕他,怕到会发抖的那种。
一阵挫败感,让曲凌恭有点不敢去看张钧若的脸。如果说这次是个误会,他可以解释清楚,那上次那没头没脑的一脚又该怎么解释,因为那一脚造成的伤害,那人会在他靠近时控制不住的发抖,那要怎么解释?
还要那人忍着全身的颤动听他曲凌恭解释吗?他把视线斜斜投在地上,看到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限量版的亮蓝色跑鞋——那天踹倒张钧若的那双鞋。
他从来没有正式为自己的误会道歉,却有脸为张钧若的误会奉上完美的解释吗?
那一脚踹在人体最柔软的部位上的那种奇异绵软的触感还在,他觉得有火在闷闷地炙烤他的右脚,力量像从脚底抽走了一样,他有一点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
张钧若皱着眉,攥紧了身旁的白色床单。被发现了,被曲凌恭发现了自己极力想掩饰的,最卑微最软弱的部分,这样的认知让张钧若羞愤难当。
“曲凌恭……”张钧若垂着头,盯住地上一点。
曲凌恭茫然抬眸。
“我求你……别再招惹我了……就当……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吧……就当,我不存在……让我好好读完高中……我……我保证不会主动跟你说话了……不会主动惹你了……”
张钧若低低的嗓音夹带着哀戚和恳求,让曲凌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里像噎着什么东西,他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
张钧若只想离他远远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惜哀声求他。
喉咙里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笑自己自因自果,自作自受。一股悲戚凉意从心底涌起,蔓延全身。曲凌恭眼眶酸涩,他难耐地眯起眼睛。
张钧若默然挪到床沿,戒备地抬头看看曲凌恭,才俯下身穿鞋,脚步有些踉跄。
打开门时,走廊里不知哪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冷冽的寒风穿过张钧若与门之间的空隙,灌进室内,灌满了刚刚还一室温馨的房间。
曲凌恭怔怔地伫立在原地,望着张钧若萧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前。
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心迹——他喜欢张钧若。
大概从更早的时候起,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苦味地关注着张钧若的一举一动。在潜意识里默默计算着跟他的距离。然而,在这种凄凉无望的境遇里,他正视了自己的真心。
☆、东边日出西边雨
生物课上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了,张钧若猝然昏倒让在场师生都不知所措,而曲凌恭第一时间冲出来施救,又让所有人看傻了眼。下课铃声适时响起,几个同学追着曲凌恭跑出教室,又让事件失去了追究的必要条件。李老师最后只能斥责几句,恨恨作罢。
除了两位当事人,只有物品的主人骆可可和方一菲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
课间。
“可可——”一声清脆娇柔的呼声从教室前门传来。
曲凌恭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的三个女生,惊讶于她们不同于一般高中女生的装扮。
三个女孩身材都很纤细苗条,其中一个扎着略显幼稚的双马尾,发梢处削得极薄,十分俏皮可爱。另一个女孩留着前短后长的头型,很像日本古装片。最前面的女孩稍微正常一点,只是用一个花球把长发收拢在肩膀一侧,看上去温柔懂事。
站在最前面的女生羞怯地向教室里张望,又不敢靠得太紧,两个发型奇异的女孩站在她身后,伸着脖子探头探脑。
骆可可闻言摘下耳机,疾步跑到门前。
女生们见到骆可可,压低了声音打听道:“听说你们班张钧若昨天昏倒了?”
“嗯……”骆可可不安地点点头,回头向沉静如常的张钧若望了一眼,眼神怯生生的,有一点“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内疚。
“怎么会晕倒呢?生病了吗?”两个女孩急切地询问,其中一人垫着脚,向教室里张望。
“是被气昏的!”骆可可咬牙切齿地转头瞪了一眼曲凌恭,愤愤地说。
“啊?”三个女孩闻言齐声惊叹。
“谁气得他啊?”
“怎么气的啊?”
“好过分。你班有人欺负鈞钧吗?是不是那个……”
“就是那个……”骆可可双眼圆瞪,正要一吐为快,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扳了过来。
“一菲……”骆可可怔怔道。
方一菲向骆可可使了个噤声的眼色。骆可可略点了点头。回头冲三个女孩道:“好了,好了,要上课了,别八卦啦。”
三个女生磨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垫脚望一眼他们的“鈞钧”,悻悻地走了。
看着外班三个女生走远,方一菲把骆可可拉到走廊避人的一隅,跟她细细分析了一番形势。让她三缄其口,别传到外班去,对当事人不太好。她觉得不一定是骆可可想得那样。
听完这话,骆可可撅起小嘴作势要亲方一菲的脸,方一菲忙笑着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