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收发室里,一个中年女子抬眼看了看呆立着的曲凌恭和他的购物袋,用手指了指右边。
曲凌恭茫然点点头,向右侧走廊走去。
没走几步,曲凌恭就发现这里的活动室跟中小学的教室不太一样,都开着大大的窗子,可能是为了方便监管,在走廊里就能将活动室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前几个活动室都空空如也,五彩斑斓的泡沫地板上,零零落落地散落着几个玩具,越向走廊深处走,孩童充满童稚的天籁就渐行渐近,声音像教堂里的唱诗班一样洗涤心灵。
循着那悦耳动听的歌声,曲凌恭将脚步停在了最里面的一个活动室外。
童谣的旋律十分熟悉,是曲凌恭也知道的一首曲子——《虫儿飞》。
曲凌恭偷眼向活动室里张望,发现张钧若坐在孩子们中间,浅灰色的薄外套已经脱掉,黑色针织衫上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口,映衬得眼珠乌黑,眉目清隽,还有一点平时没有的帅劲儿。
——他穿黑色也这么好看。曲凌恭看直了眼。
被孩子围绕的张钧若,有一种平日看不到的放松和自然。清冷孤绝的气质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三分如孩子一样的稚气单纯,好看的内双眼睛弯弯地笑着,亲和又温柔。
有个脸圆嘟嘟的小男孩,亲昵地趴在张钧若背上,粉嫩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小天使表演。
曲凌恭呆愣愣地伫立在原地,他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张钧若的笑颜。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张钧若的表情。
那么单纯宁逸,自在悠然,只觉得春雪初融,晴光映雪。
张钧若身前的几个女孩穿着蓬蓬的芭蕾舞裙,看上去十分可爱。她们的小脑袋随着节奏晃动,白嫩的小手给自己打着拍子。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熟悉的曲调被孩童们演绎得格外烂漫纯真。
不知为何,孩童们天籁一样纯净的歌声,配合眼前张钧若的笑容,曲凌恭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用一根轻羽,轻轻拨动。
鼻子有些发酸,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鼻端,却忘记了手里的辎重,手一动,购物袋猝然发出哗啦一声。
活动室内的张钧若隐约听到,转头向窗外看去。
☆、初雪
张钧若仿佛听到了窗外的一声轻响,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透过硕大的玻璃窗,只能看到走廊对面斑驳的墙壁和墙壁上孩子们充满童趣的画作。
曲凌恭背脊紧贴墙壁,额头上洇出涔涔冷汗。
还想要知道什么呢?张钧若坐在孩子们中间的情景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有门口登记室大爷对张钧若的态度也是最有利的佐证——他真的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孤儿。
李允岸的猜测没错。
曲凌恭把三袋食品放在收发室, 借口有急事,按原路返回市内。
望着地铁里倏忽即过的广告牌,曲凌恭默默出神。
他暗恋的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孤儿。
如李允岸所说的,那种无所依靠的——孤儿。
他用心感受了一下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
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牵挂着你的。就算突然消失也没人知道, 没人去寻找,甚至没人在意。
对于一个成人,尚且是无法忍受的孤寂, 何况是最需要保护的孩子。
张钧若是如何一个人默默走过这些年的……
没有自己的家,没有真正的家人是一种什么体验?曲凌恭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一下,一股刺骨冰寒不觉爬上了脊背。
张钧若蓦然抬头,眼神落寞地仰望天空的样子掠过了他的脑海。
没关系的, 都过去了, 不用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以后会有我在——曲凌恭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
“曲公子, 你在看什么书呢?”骆可可脆亮娇嗔的嗓音非常有辨识度。
“幼……唔……”骆可可的嘴巴被曲凌恭一把掩住。
“干什么啊?你……”骆可可愤怒地拨开曲凌恭的手。
上次暖宫贴和痛经片的事,曲凌恭私下给骆可可发微信解释了一遍。
滚滚红:“大姐,你兴师问罪之前,能不能先看看上下文?我要的是什么?你给我的是什么?”
可可:“你管我要这个,我当然觉得是给女生的, 谁能想到是给张钧若的?再说就算天再冷,你看过哪个男生用暖宝宝了吗?很奇怪好吗?”
滚滚红:“张钧若那天胃疼,我在后面看见的。”
可可:“哦……这样啊。(我倒)”
解开了误会,骆可可还跟原来一样大大咧咧地找曲凌恭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下课看小黄漫呢?”
“对呀对呀。正看到精彩地方,别来打扰我。”
曲凌恭邪魅地坏笑着,把《幼儿成长与心理创伤》往书桌深处塞了塞。
骆可可嘴撇成鲶鱼状,一脸嫌弃地飘到别处去了。
*
下初雪了,细小莹白的雪花若有若无的亲吻着脸颊,街上不知从哪里流泻出圣诞节特有的欢快曲调。
夜色中,李允岸在灯火璀璨的商业街停下脚步,回头拍了拍站在橱窗前半晌不动的男孩,询问道:“凌恭,你要买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