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被尹孜叫醒,又惊又怕,折腾了一晚上,这时鼻端嗅着张钧若身上好闻的气息,心里安心平和,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曲凌恭下意识地收拢了怀抱,却觉得臂弯里空荡荡的,心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
“若若?”他坐起身,黑暗中看到张钧若双臂抱膝,蜷缩着身体,静默地坐在墙角里,一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乌亮亮的,带着困惑与戒备,凄凄切切地凝望着自己。
房间里印花的窗帘透进来一点点微渺的熹光,大概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曲凌恭一下就清醒了,揉了揉眼睛,端正坐好,跟蜷成一小团的男孩成对角线位置,双手交握,摆出一个好好谈话的姿势。
“若若,对不起。”说出这句话,曲凌恭都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频率过于频繁。
张钧若抓住膝盖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着青白。
曲凌恭瞥见,稳了稳心神,平静地回视他的眼睛,说:“我以前用小号加你,并没有骗你戏弄你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男孩灿若寒星的眼瞳轻轻闪动,对曲凌恭的话不置可否。
曲凌恭脸上有点困顿和难为情,他也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很恶劣很狡猾,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福至心灵”,想出用中老年妇女的头像加张钧若微信的。
他清了清嗓子,举起三指,十分郑重地说:“我发誓,今后再不会骗你!”
曲凌恭抬头觑了觑张钧若的神色,暗夜中,男孩双手抱膝,漆黑的眼眸里透出一丝茫然一丝疑惑。
“你能相信我吗?”
墙角那里一片静默无声。
曲凌恭有点焦灼,一寸一寸蹭到张钧若身边,用手揉了揉男孩漆黑细软的发顶,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怀中的触感冰冷而僵硬,也不知他那样坐了多久。
曲凌恭深深叹着气,觉得心尖子泛起一身酸楚,用大手一下一下拍抚着怀里默不作声的男孩细瘦的脊背,不知道怎么心疼才好。
他的若若有着“朝圣者”一样纯洁虔诚的灵魂,他带着一颗少年赤诚的真心,穿越时间与空间的罅隙,来到自己身边,他永远不想给这样的恋人任何一点伤害。
曲凌恭环住男孩瘦削的背脊,手里不自觉紧了紧。
他有点恍然地意识到,自己谈了怎样一场纯粹美好的恋爱,每一秒都刻骨铭心。
他拍抚了半晌,听到怀里传来男孩闷闷的声音,张钧若轻声说:“我相信。”
——我相信你以后再不会骗我。
曲凌恭怔了一瞬,待反应过来男孩在对他的承诺做出肯定的回答后,心里一阵悸动,差一点儿眼泪就要掉下来。
原来被人原谅和接受会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一向桀骜的男孩,觉得这一秒心中无比柔软,有一种被张钧若从茫茫深海打捞上来的奇异感受。
他低下头,深深吻住张钧若单薄冰冷的嘴唇,不知餍足地吸吮这人嘴里特有的清甜。
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快速划过了张钧若素白的脸颊,无声地隐没在衣襟里。男孩剧烈地颤动着长睫,犹疑着抬起手臂,在炙热的深吻中,抓紧了曲凌恭腰侧的衣物。
感觉到怀里男孩的动作,曲凌恭拥住男孩背脊的手紧了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怀里。
印象里,张钧若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淡然,却跟每个人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只有自己,每一次他伸出手去,男孩先是退却,然后又会抖着身体牢牢攥紧。
此刻,曲凌恭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孩跨越三个城区,转校来到星忆,就是为了自己。他唯一推拒不了的,只有自己。
他也同时觉悟——此生,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张钧若这么爱着自己了,这样静默无声地,付出一切地,爱着自己。
他觉得心尖儿像抹了蜜一样泛着酥酥的甜,同时又像要被揉碎了一样疼惜。
被环在怀中的男孩,也惶然地觉悟到了些什么。
他爱得太卑微了,已经卑微到了泥土里。卑微到不敢知道真相,不敢确认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
可是,他也只有这一颗心,很久之前,就已经双手奉上,全部给了出去。
*
第二天早上,曲凌恭接到母亲宋诗芳的电话,质问他昨天晚上整夜跑去了哪里。
曲凌恭随意敷衍了一下,宋诗芳无奈地叮嘱,曲明风要回来了,让他最近老实些,再忍耐半年,等高考完,不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天高海阔,想怎么放飞自己,怎么放飞自己。
早上曲凌恭顶着两圈黑黢黢的眼圈走进教室,就觉得早自习的气氛无比诡异,同学们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暧昧不明,意味深长,更有部分女生难掩兴奋欣喜。
卢心悦看到他的瞬间,马上红着脸转过头去,佯装做题。骆可可看到他却是一脸窃喜和兴奋。更奇怪的是,一向高冷的班花方一菲也偶尔转头看他,露出跟骆可可如出一辙的暧昧表情。
那表情就好像自己家养成系的闺女,终于嫁出去了一样诡异。满脸写着“吃到了女儿的红豆饭,真替她找到幸福而高兴”,不时冲曲凌恭露出老母亲一样的慈爱笑意。
“我擦,昨天我跟我们家若若同床共枕,你们是都在床边驻足围观了还是怎么的?”曲公子被她们看得全身发毛,如坠五里雾里。
他见马志远经过,一把勾出这损友的脖子质问。
马志远对他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老父亲表情,大手安慰x_ing地拍了拍曲凌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同志,谨言慎行,安全发展,是第一要务!”
曲凌恭很想骂人,无奈自己刚刚建立起来沉稳成熟的人设,不想自毁长城。
曲凌恭正纳闷中,看到神经大条的韩光宇急急跑过来,拿着手机惊讶道:“凌哥,凌哥,你上热门视频了!”
曲凌恭:“……!”
☆、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