吨吨微微愣了一下,又很快点了点头。
谢半石借口去卫生间显然也是要留给他们一家商量的空间,他和赵原初是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回来的,这时候吨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所以当谢半石再次问起他的时候,他很诚恳地对谢老道了谢,但表示仍旧要拜赵原初先生为师。
比起谢半石,赵原初显然更惊讶,他现在在画坛上虽然也算小有成就,但是和老师是不能比的,所以在他起初的观念里,老师如果主动开口,陈家父子必然不会拒绝,况且他在最开始收徒的问题上还有所犹疑。于是从进屋到现在,他并没有在换老师的问题上多加解释,因为他知道结果是必然的,过程其实并不重要。特别是当他见到章时年后,他不认识这人,但气度不会骗人,这是一个上位者,而一个上位者通常不会太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感受,特别是与本人的既定利益有冲突的时候。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眼中这个有些孤傲的孩子竟然会愿意选择他。不管这个孩子的初心是什么,这份尊重他收到了,但现在是他无法答应,他能看出老师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他并不想让年迈的老师失望,“我起先没立刻答应收徒,也是考虑良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近些年身边事务繁多,所能留出的专门辅导学生的时间并不多,加上秋阳很长一段时间还要留在绿岛上学,在时间的安排上恐怕无法很好的配合。谢老则不然,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谢老这两年一直住在绿岛,秋阳过去方便,另一个就是老师的水平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是委婉地拒绝了,吨吨也不好再说坚持拜他为师。陈安修也知道再纠缠下去恐怕只会惹地谢半石师徒俩都不高兴。
谢半石并没有太多规矩,喝了吨吨的敬茶就算是收下这个徒弟了。倒是赵原初,主动提议说想让现今在北京的师兄弟们一起出来吃个饭,老师近二十年没收过徒了,现在又得个小徒弟是喜事,值得庆贺,大家出来相互认识一下也是个见证。当然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个恐怕也是关门弟子了。老师这个岁数以后再收徒弟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说了这么多理由,谢半石自然是同意的,另一个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孩子才十四,以后少不得要师兄照拂,早点认识一下也是好事,不过赵原初不好说的话,谢半石自己说出来也没什么压力,他很明确地说这个就是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历来被人看重,尤其是谢半石的关门弟子,这么一份多么大的荣耀,经赵原初的口说出去,不到一天的时间,不说整个北京的书画界,至少在谢半石的那些徒弟徒孙中已经引起巨大的轰动,他们相互猜测着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运气得了谢老的青眼。谢半石的名气和地位摆在这里,几乎每年都有人通过各种渠道和人脉想拜入他的门下,这里面不乏一些已经成名的画家,爱好此道的权贵子弟和名门淑媛。早年的时候,他还会留下几个加以指导,但是到了晚年,除了经常来往的老朋友,他几乎很少见外客,更别说收徒或者指导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谢老不会再收徒,转而将目标对准谢老的那些徒弟,谁知道临了临了,竟然会杀出这么个大号程咬金。
这事在此后的几天里进一步发酵,大家将画坛上成名且有意透露过想拜谢老为师的画家细细筛选一遍无果后,于是更倾向于这个程咬金的背景定然非常深厚,连谢老都无法拒绝。特别是后来又隐隐传出这个关门弟子还很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更相信后者了。要不然就谢老这辈子的资历,就是个绘画天才站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入他的眼。
说起来这件事虽然轰动,但还是局限在书画界的范围之内的,陈安修和这些人素无来往,对这些事全然不知,日子倒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在这期间,卫林邀请他们一家到朋友新开的滑雪场玩,陈安修闲着也没事,就带着吨吨冒冒过去了,当然他们父子三个都不会,但吨吨有卫林这个高手全程陪护,都没怎么伤着,陈安修就比较惨,他自觉运动神经发达,第一次就滑的单板,结果头天摔到骨头差点散架。章时年第三天过来的,他来的时候没看到那个在电话里自吹自擂已经能滑一段的人,只看到个猪头拉着个雪爬犁拖着胖冒冒在雪地里到处晃悠。对着陈安修那张半肿大的脸,章时年是又好气又心疼。带着人去卫生室检查过后,确定只是皮下水肿,没什么大碍,他亲自下场手把手的教,他倒是没教练那么专业,但作为爱人,他的细心和耐心是任何教练比不上的,再加上专业教练从旁指导,就这样过了两天,陈安修还真的能歪歪扭扭地滑上好长一段了。
如果不是有接下来的事情要忙,陈安修可能愿意在这里多住两天,不过赵原初提议的聚会就在眼前,他们也不好真的袖手旁观,虽然人家当时说的是师兄弟的小聚,但谁都明白这也是一次半公开的拜师宴。他去帮着选的场地,又跟着和酒店商定菜色和具体布置。陈安修本来以为就是师兄弟们的话,人不会很多的,最多两桌就可以了,直到和赵原初碰头了,才知道来的人真不少,大概得有五六十号人,这里面包括谢半石多年的一些老朋友,不仅是书画界的,还有一些其他行业和文化界的朋友,此外就是徒弟徒孙们,聚会那天,恰好陶瓷博物馆那边的画展也结束了,好多人都想过来凑热闹。这是件好事,没道理将客人推拒到门外,赵原初就都答应了下来。
说起画展,他在那里帮了一天忙,后来也没去过,最后一天的时候,他和吨吨就去了一趟,可能赶上周末又是学生寒假的原因,人还不少,他遇到了两个那天认识的朋友,交谈起来了,对方才知道原来是他儿子喜欢画画,陈安修纯粹是被他们拉来做了一天白工,他们其中一个还是在校的大四学生,脾气爽朗,并没有太多所谓艺术家的冷傲个性,见吨吨还是个小孩子,又主动邀请吨吨改天到他们画室去玩,他们可以给免费辅导一下。还是陈安修说过几天孩子要回绿岛开学,他们才作罢。
说着话拜师宴这天就到了,陈安修是早早过去帮着赵原初夫妇张罗和接待客人,章时年带着吨吨是稍晚点到的,不过他们到的时候人也不算多,他们的到来虽然引起了注意,但更多是因为外貌的原因,大家暗地里赞一声这父子俩真是顶好的相貌,又接着三五一群继续猜测这次谢老到底收是个什么样的关门弟子,并没有对他们俩的身份深究太多,毕竟这次来的人,也不是彼此都认识,看见个眼生的也属正常。
谢老大概是十一点左右的时候由一个徒弟陪着来的,陈安修就在门口,远远看到了,赶忙去扶他,他也没拒绝,他一进门,很多人都起身和他打招呼,但目光都不自觉地向他身后望去,大家都想见见那个传闻中的关门弟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是引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人。
那些年纪小的徒孙再怎么着急,也不好当面问谢老,但谢半石的那些朋友就熟络多了,不等他坐稳,就问道,“你那小徒弟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不是说今天要带来给大家看看的吗?”
谢半石早就看到吨吨了,刚才他一进门,那个孩子就起身了,不过是他身边围着的人太多,那个孩子就没硬挤过来,这会人群散开一些了,他朝着人招招手。
大家不自觉地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们先看的是章时年,三十多岁,说是年轻也可以,不过看这人通身的气派实在不大像爱好此道的。但人家就是能说动谢老收徒也是本事,就在大家猜测、疑问、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中,一直站在那男人旁边的孩子迎面走过来了,而那个男人只是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根本没跟着过来。这时大家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虽然太过惊悚,可眼下最接近现实。
“老师。”如果吨吨的这声称呼,有人还怀疑是自己耳鸣听错了。那江独峰接下来的大嗓门就不容人怀疑了,“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个孩子叫陈秋阳,是老师新收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和致飞他们的小师弟。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宴会厅里足足安静了两秒,才有陆陆续续的掌声响起来,接着是大家的道贺声,能来此参加聚会的,不说各个是人精,但也很少有那不通事理的,既然人家谢老都认了,黄独峰张致飞这些画坛泰斗都能公开喊一声小师弟了,他们心里就是有再多的疑惑,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的。不过这哪里是年轻,简直是年幼,个头虽然不矮,但那脸和声音分明就是个还没到变声期的孩子,目测也就十二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