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崔眠走后,桃满也不住城西了,搬去了皇上御赐的府邸——怀化府。
如今北方被云疆掌控,虽还未进一步行动,两国看似和平,实则剑拔弩张。他和莫长生忙于征新兵,c.ao练阵列,处理军务,再不得闲。只是前些日子却有浮云观的弟子来寻他,告知其师尊病重的消息,桃满无论如何也要抽出身去见上一面。
这日他才出了大门要上马,却见几个凡夫市徒躲在怀化府旁鬼鬼祟祟。
“谁在那里?给我过来!”
听桃满这一喝,两三人过来了。桃满好像在哪看过他们可又记不得了。
先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浓眉细眼,胡子拉碴的汉子,
“满爷,”
旁边的人拽了他一下,“叫什么满爷,现在是怀化将军了。”
“哦,是是是,怀化将军。我们几个是从前在绝色府趴墙角听崔美人唱曲的。”
桃满细细想来,是有这么几个人。绝色府,东郊,早被一把火烧了,好像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何事?”
“将军,您不知道我早几个月和媳妇吵架,媳妇一气带着儿子回娘家了。我沉迷于酒赌,也没去追。可巧媳妇的娘家就在北境边城,您也知道那云疆蛮族,吓的我以为他们要屠城,整夜整夜睡不着,幸得有崔美人去求和,才保了我妻儿x_ing命。”说着掩面而泣,又道:“我思来想去,从前是我的嘴碎,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实在是对不住啊。”
另外人附议:“是啊,是啊,俺们几个都有亲人在北境,当初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听了此番话,桃满感慨,恶言伤人的人,也或许不是真的坏,无心之过从众者亦有之。
“你知道错就好了,反正我是没往心里去。”不过好像骂的也确实不是他,崔眠有没有往心里去他不知道,但既然人家都认错了,话也要说委婉些,“我想崔美人也没有往心里去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谢大人宽宏大量。”
三人离去不远,那人又折了回来,面露难色,想问什么又有些不敢,但不问又是不甘,
“那个,怀化将军,我们何时能恢复北境太平,我何时才能再见到我的妻儿……”
“你放心,本将军向你保证,定把那云疆赶回他的破旮旯冷窟去,让你和你的妻儿团圆。”
“谢怀化将军。”那人恭恭敬敬地下跪磕了头方才离去。
桃满也上了马,那个响头就像磕在了他心尖上,总觉得自己的责任又重了几分。说到崔眠的戏,不久前他还给他唱过《猛虎将》,那时该让他多唱几曲才是,现在是听不到了。也不知道他在云疆过的如何……罢了罢了,眼下还是要先赶去玉灵山,那糟老头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文昊上次在文君婚宴上与桃满一见,二人无交流;后来去送别崔眠也没遇上桃满。文昊只当是桃满还为之前那次喝醉的事别扭,故意躲着他。
可这次师尊病重,桃满是一定会来的,怎么也躲不开了吧。
文昊才给仙Cao喂完萝卜,就有弟子来报:
“师兄,怀化将军,桃满来了。”
那一刻,文昊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十分的期待。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自己今日衣冠正否,一会儿开口要说什么,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
而这一切都在桃满视他于无睹后破灭。那种感觉就像一盆倒春寒时节里的山泉水从头顶泼下来,凉。
桃满让弟子带他去了空也养病的地方,文昊只能后面跟上去。
“我的宝贝徒弟呦,一朝成了大将军嘞!”
桃满看着半倚床头的空也,从前只是白了须发,如今连脸色也变的惨白。
桃满嚅嗫道:“师傅……”
空也眉开眼笑:“难得听你一声师傅,我死了也足矣!”
“糟老头,你别胡说!谁要你死了,你不是要教我盖世绝学的吗?你给我起来!”桃满扑到床头,“我还没天下第一呢,我有的时候还被莫长生欺负,你要好起来,教我更厉害的武功。”
这是文昊从桃满口中第一次听到莫长生。
“我,唉……我该教的都教了,定是你偷懒没有好好学。”
“我不管,我不要你病着。你不是医术高明吗?你不是还有个得意徒弟叫萍踪浪迹吗,让他来医你。”
“你不明白,医者不能自医。”说到这里空也才觉得桃满这话奇怪,好像都不知道文昊在这间屋子里一样,于是拿眼睛去瞅文昊,桃满顺着空也的目光看去,
“他是?”
“桃满,你不记得他了?”
“我该记得他?”
此言一出,空也深深看了文昊一眼,又先把桃满支开了。
桃满真不懂那人是谁,也不明白空也为何把他赶走,更不懂二人要说些什么小秘密。不过他倒还记得他在这里有只兔子,叫仙Cao,就去看他的兔子去了。
“桃满喝了忘情水?”
文昊点头默认。也终于知道桃满为何待他如此冷淡了。这真是个天大的乌龙,文君找他要了忘情水,崔眠没喝,桃满却喝了。
“文昊,忘情水是禁物,有违天理,你可知道?”
文昊当然知道,可在大婚前文君跪下来苦苦求他,说崔眠忘了他此后就会好过一些。他挨不住弟弟的乞求,便给了。
“师尊,这期间出了差错,本不该桃满喝的……”
“可是,玄渊,桃满忘记你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忘情水,忘意中人,去偏、爱、执、念。
桃满忘记他了,他是桃满的意中人。
空也看着他这个徒弟,表面上云淡风轻,云游四海,可心里那道门从来没有打开过。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那段无疾而终的错缘。
“那药效是多长?”
药是文昊仓促配的,药效时长不稳,
“短则几月,多则一年。”
空也心中舒了一口气,好在不是一辈子,一切还可追。
“玄渊,你若也有意便该敞开心扉……莫要到时候追悔莫及。”
空也这一劫,来的凶,按他的话说,是命时已尽。
桃满在浮云观待了半月有余,空也还是走了。
“仙Cao,你爹的师傅走了,呜呜呜……他个大骗子……”
桃满自是哭天喊地,全浮云观上下一片默哀。
玉灵山脚下。
妙雅道姑静立,等派去打探的弟子回来。
“师太,空也道长仙逝了。”弟子观察到今日师太的两弯柳叶不那么吊着了,眉目都柔和了几分,“那我们还上去吗?”
“不了,回吧。”
弟子心里糊涂,明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此,却不上去。师太的心思难以揣摩,只能跟上,回头只是看离了玉灵山越来越远。
空也道长的一切安葬事宜完妥之后,桃满也要告辞了。
“多谢玄渊道长对桃满此来的照顾。还有仙Cao我就不带走了,托浮云观饲养,有劳。告辞。”
文昊作揖,就见桃满下山去。
这段时间以来,桃满一口一个玄渊道长,也再没有了从前偷看他的那些小眼神,让他心里有些不太痛快。如此才明白了文君对自己有多狠,忘记了的人便忘了,可记住的人,却要承担双份的痛苦。
忘情水,人为地洗去人的记忆,断人情路。师尊说的对,他那一给,违天理,自作孽。
云疆皇城
入乡随俗,崔眠也把头发辫成几股,高高扎起一把马尾,五官线条清晰明朗,整个人干净利落,添飒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