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已经没气了。
涿帝蓦的呛咳出声,喷出一口血洋洋洒洒掉在怀中人莹白的脸上。
涿帝木然抬袖去擦。
尛岐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在涿帝身后急道:“主子!”涿帝淡淡道:“下去。”
两个侍卫神游中忽听涿帝在唤他们,涿帝声气听起来比之前嘶哑虚弱:“凉穆王无资格入皇陵,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他,不必回禀朕。”
两侍肃声应是,心下却各自悲寒。
精才绝艳的凉穆王就此薨逝,百年间应再无这等绝色。
这一派兄友弟恭,怎么竟一朝成灰?
这天家,到底容不得凡心。
第5章 旧梦
桃花树下,一娇小可人的孩童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涿儿,你在做什么呢?”
孩童回头一看,入眼是一个丰神俊逸的华服少年,跳起来便朝那少年怀里扑去,嘴里喊道:“皇兄!”
华服少年蹲下来,掐了掐孩童的脸柔和一笑:
“几日不见,涿儿长得越发好看了。”
孩童乐呵呵笑,将手里抓着的东西拿出来,献宝似的挤眉弄眼:“皇兄,涿儿找到一朵长得很老实的桃花。”
华服少年收回手仔细一看,笑道:“涿儿倒是和皇兄说说,这朵桃花怎么老实了?”
孩童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昔日凉妃娘娘说涿儿眼若桃花,可涿儿始终没有见过长得像的,”将手一送,“呐,皇兄,这个是不是很像?”
孩童精致的脸上熠熠生辉,桃花状的小眼睛倒映出华服少年的模样。
少年于是轻轻笑起来:“是啊。不过——”
孩童歪着头催道:“什么啊皇兄?”
少年温华的眸光像夜间树梢的白月光,灵馨动人:“涿儿一早在这忙活,是否忘了什么。”
孩童一愣,抿唇想了片刻,突然惊叫出声:“啊!”
华服少年站起身,轻轻转了个身背对孩童,淡淡道:“皇兄自昨晚便一直盼着。”
孩童忙拉拉少年的衣角,低声道:“好皇兄,你别生气。其实——”
少年悠悠回身:“嗯?”
孩童见自家皇兄面上一如既往轻柔,方红着脸道:“七日前,涿儿就备好要给皇兄的生辰礼物啦。皇兄——”
孩童霍的伸出秀气手臂:“跟我来。”
少年注视着孩童精致的脸,终于缓缓一笑,将手放入孩童稚嫩的掌心。
十指相触,暖意丛生。
桃花翩翩落下,曼妙缠绵地,落在那指间。
涿帝猛地睁开双眼,入眼是金黄帐顶。周身入骨冰寒,不知是不是因为梦中太过平暖。他将手放在锦被上,面无表情地端详。时光如白驹过隙,这手早已不是前朝轮廓,那人……亦已由它亲手荼害。
涿帝淡淡一笑,心想这一切怎的如此可笑。
头部和心口一直隐痛,他摇晃着起身,打算倒些水喝。
殿外曹光听到声响,脚步有些凌乱进来,喜道:“皇上可醒了!老奴这就去请太医过来!”涿帝在桌旁坐下,疑惑道:“你请太医做甚?”曹光一愣,想来涿帝这两日一直在昏睡,有此一问,倒是他关心则乱,忙禀道:“皇上自那日从后山回来,已睡了两日,御医说是龙体素虚,前几日染了风寒又劳累过度,醒来还要多加观诊方才稳妥。”
涿帝“哦”一声,又道:“凉穆王狱中服毒自杀,群臣可有言论?”
曹光道:“回皇上,这两日太后代为临朝,群臣皆慷慨进言,道天威浩荡,反贼——”曹光顿了顿,低眉道:“万死难抵其咎。”涿帝睨了僵立的老太监一眼,面上一贯苍白,倒也没甚表情,慢慢将茶杯一放:“如此,想来母后也为朕开心。备辇,朕该去养心殿探望母后了。”
曹光心下百感交杂,躬身应了声“是”。
曹光出殿后,梁上跃下一道人影,正是暗卫尛岐。
涿帝掏出袖中崭新的龙纹绢,捂着嘴轻轻咳了一阵才道:“说。”尛岐沉声道:“那两人返途中已被属下就地格杀。”涿帝将龙纹绢收入袖中,道:“你可有看到什么了。”
尛岐抬头道:“谨遵主令,不曾得知凉——那人所葬何处。”
涿帝笑,释然如了了一桩繁杂心事:“甚好。”
尛岐心下嗟叹。
天麒十九年,凉穆王谋反未遂,于狱中自毙身亡。次年,涿帝将太后所荐选秀事宜押后,着力推行科举制,前后选拔了几批人才入朝为官,蠡国朝堂一番换血,有人欢喜有人忧。民间对涿帝颇有好感,说书先生极尽三寸不烂之舌,豪述年轻帝王如何如何振兴朝堂、勤勉政务,私塾夫子还以涿帝为典型,向学生传授立世之道,街头巷尾,有人妇及七旬老妪闲来聚首狎戏,言辞间不着痕迹垂涎涿帝,说来蠡国第一绝色的位子,如今换了当今圣上在坐。
至此,蠡国子民及至朝堂权贵皆对皇后一位虎视眈眈。
第6章 中了
蠡国自得了个勤政的皇帝,百姓的日子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滋润。以往的七夕节,京中各家各户不过摆点瓜果供奉神明了事,因为琐事烦扰,大都提不起劲来。今年不知是谁家带的头,呼吁家中老小在家门前摆放千纸鹤,那纸鹤上提了家主姓名,拾到者可以凭此领到一个绣有金鱼图案的锦囊福袋,一时间百姓蜂拥而出。
相比之下,一处院落显得很是冷清孤凉。院中一妙龄女子细细晒着Cao药,身后一男子半躺在藤椅上看书。
女子眉目灵静中透些认真,时不时与后头男子搭话:“裴穆,这味药你从哪儿采来的?我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男子温温笑,声线低沉中略带沙哑:“我自有得寻处。”女子柳眉一竖,隔了会儿又道:“外面抢福袋呢,不去讨个喜头么。”
男子闲闲翻了一页:“丹彤怎的不去?今日七夕,这彩头原该你讨。”抬眼一笑温华夺目,“说起来,丹彤已是双十,再不找个人,可就成老姑娘了。”
丹彤气得跺脚:“裴穆,说好不提这茬的!”纤手往门外一指,“滚,本姑娘现在不想看见你!”
裴穆俊眉轻挑,将手中书一放,起身果真依言出去。
丹彤看着那俊挺身影消失在门口,顿时没了脾气。
这人也真是,自从把他带回来,就一直只看书,除了看书就是帮忙采药,一副懒得出门的模样,瞧不出一点青年男子该有的朝气。丹彤想着脸有些红,好歹长了一副堪称绝色的脸,周身气派非同凡人,本来不该如此才对。想着思绪又绕回自己身上,这么多年也没个人让她觉得称心如意,天下男子那么多,到底良人在何处呢?唉,满心惆怅到底是无人可诉,丹彤停下手中活计抬头望天。
娘曾说过抬头看着天,眼泪便不会掉下来。
裴穆出了门,漫无目的的闲踱,耳边人声鼎沸,倒不知不觉走到街心了。他想着至今确实没有好好过过七夕节,看一看倒也挺好的,就信步往人群多的地方行去。他使巧劲挤进人群,人们推推搡搡中也没发觉有人过了去,依旧手脚并上给旁边人下绊子,不时捎带几句祖宗问候。
他不觉一笑,心下觉得有趣得很,抬头一看,直直撞进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那眼中雾气难明,仿佛染了千年的晦涩纠结。
他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去别的擂台看看。
“兄台,等等。”这把声音贯注了些许内力,一时间这一块都静了下来。
裴穆听而不闻,只管走。
头顶突然飞过来一件物事,啪的一声砸在裴穆头顶,然后掉落在地。原来是把一眼瞧去就觉制作精良的折扇。人群一下子炸开。
裴穆有些尴尬,旁边有人推了他一把:“这位公子哥,台上那位决意邀你西子江三日游,你还不快上去?!”西子江三日游?是了,台上那幕布上是这么写的……早知道就不要随意凑热闹了……也罢。
裴穆回身,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道。
台上有人唱道:“恭喜这位公子获得名额!今日我家公子有意与大家尽兴,在场子内的,每人可领十两纹银!”
裴穆从擂台旁边上阶,刚站稳,正好听到人群爆发出来的尖叫声,便勾唇轻轻一笑。旁边有一道冷傲的嗓音道:“兄台似乎对这三日游没甚兴趣。”
裴穆慢慢回头,看见对面两步开外的年轻公子负手站立,精致的面上泛着明显假意客套的光彩。
“并不是。”裴穆温和笑笑:“只是公子为何单选了我?”
年轻公子淡淡笑道:“闲来无事想与人同游,在下看公子相貌身形气质皆上品,想来很合适。”作揖道:“不知公子何时得空?可愿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