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大殿两旁是四间屋,其中一边是柴房厨房和饭堂,另一边两间房门户紧锁。剑子熟练地开了其中一间门,示意先把东西放下。龙宿走进去,只见一床一桌一凳一橱简简单单,老旧的木头家私,线条粗糙到说不出好坏。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床被子。他在桌上放下背包,眼角扫到几条划痕,仔细去看,却是歪歪斜斜地刻着“剑子仙迹”几个字。龙宿一震,明白这是剑子房间,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那泛白的字迹边缘。
指尖传来深深浅浅的触感,想象剑子在此地起居成长,从孩童变为成人……然后二十年时光眨眼而过,茫茫人海里和另一个人有了交集。龙宿深吸口气,心头许多滋味,却第一次无法描摹。
热好了饭菜的剑子走进来,一看那几个字,一脸的追忆:“哈,还好我下手快先刻上了名,否则师父肯定要把那张高低腿的桌子塞给我。”
如果要评破坏气氛大魔王,绝对要颁给剑子仙迹这当之无愧的冷笑话帝。他一开口,龙宿满满的悸动就被浇得干净,真正能人所不能。不过疏楼龙宿也非普通的死老百姓,一见剑子就切换调戏模式,唇边带笑,春风满面,“此地既是好友旧居,看来今晚吾可坐地怀斯,追想好友风采了。”
他在这间屋熬夜赶作业、点蜡烛看小人书、被师父追着打的样子究竟有何风采可言?剑子被噎了一下,不得不提醒对方:“剑子依然在生,追想怀斯就免了罢。” 如果要评胡说八道的肉麻冠军,龙鳞不减厚度的龙宿准定夺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两人真正是天作之合。
“正因此,吾们合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啊。”龙宿金眸充满了诚意,仿佛没注意到床只能容一人平躺。
剑子眼角抽搐,最近龙宿不知搭错哪根神经,肉麻程度直线上升。还好他装傻的功力不凡,不动声色绕开话题:“饭热好了。吃完饭雨就该停了,我陪你四处走走。”
美食家龙宿对农家做的饭菜没什么期待,好在食材够新鲜,弥补了厨师水平和配料口味的不足。中午那顿匆匆而就,两人早就饿了,风卷残云扫完所有饭菜连米汤都不剩,剑子半仙又一次中的——雨已经停了。
天色薄暮,正好吃饱了出去散步。剑子把观门一掩也懒得锁,反正道观一穷二白没什么值得偷的,指了指另一条小路:“那边过去有座竹林,还有条小溪,风景还算不错。”
就算风景不好,龙宿也没指望能在此地进行移动上网之类的娱乐。他的手机进山后就坚决不再接收任何信号,算是和外界暂时断绝了联系。起先,龙宿还有些担忧,很快又想通:世上哪里这么多十万火急非你不可?他一贯疏懒,倒是有了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趣味。
绕了一大圈竹林回来,天已经全黑,借着星光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山路上。两人话不多,进山之后,他们不再像办公室那样有问必回步步机心,却仿佛多了些不言而喻的默契,无须刻意寻找话题,也享受着相处的乐趣。
水云观在远处黑黝黝立着,龙宿几次欲言又止。
剑子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一指近在眼前的大门:“师父说,有一天他洗衣服洗得手累,就跑到星君爷面前发愿,说找个人帮我洗衣服吧,第二天他就捡到了我。”
顿了顿,他又说:“后来师父悔得要命,我才三岁,不止不会帮他洗衣服,还让他要多洗一份衣服。”
这一瞬间,龙宿忽然很想知道,剑子脸上的表情,是否真如语气一般轻快。
但剑子仙迹岂能如谁所愿?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咳,龙宿,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一听此人用这种温温柔柔的语气说话,龙宿就反射 x_ing地开始思考。傍晚饭桌上的对话浮在眼前,他立刻明白过来剑子这么客气是为了什么:“好啊,既然是好友要求,吾自然没有不答允的道理。不过商量商量,有商有量,吾若负责未来几日的饭菜,汝又要拿何物作为回报?”
呃……是最近掩饰的功夫退步了,还是在龙宿面前过分随意了?剑子难得反省了两秒钟:“所谓良材适用,龙宿行事尽善尽美,剑子不比好友大才,只好陪饮陪奕陪游,舍命陪君子了。”
听他说的正气凛然,一不留神说不定真被忽悠过去,两人平常哪天不在做这几件事?剑子的话,仔细点来说,就是:什么也不做。龙宿啧了一声,凉凉地提议:“一顿饭抵一日加班费如何?”
“好啊。”最多以后绝不加班,剑子从善如流。
“那便如此吧。”
答应的如此豪爽,反而让剑子升起几分疑惑,俗话说,不残酷压榨剩余价值的资本家一定是发不了财的资本家,今天龙大爷转x_ing了?但前思后想,又找不到什么不对,毕竟若真有人强迫加班,剑子就有了足够的理由甩手走人。
那边龙宿看剑子苦思,笑得不动声色:一直将彼此局限在工作范畴,就算每日磨牙唠嗑磨到老,彼此关系也不会有半点进展。既然阵地战无法攻克,只能转为渗透战、包围战,抹杀对手一切退路。就算剑子想把24/7的模范员工坚持下去,龙宿也会坚决将之遏制。
“好友一贯言出必诺,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
“得好友如此看重,吾怎会让剑子失望。”龙宿态度诚恳的可表天地,“剑子”两个字说得分外温柔缠绵。
名字的主人被叫得打了个寒战,手一哆嗦就攘开了虚掩的山门。漆黑的大香炉跃入眼底,望着从小到大不知攀爬玩耍过多少次的小小天井,感觉到男人毫不掩饰的愉快,剑子仙迹心情很复杂。
第22章 Act 22.0
晚上两人睡得很早,龙宿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无法入睡,脑袋里各种纷杂念头光怪陆离,又不想爬起来找书看。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忽然听见隔壁门响,剑子不知为何也没有睡,走出房间站在了天井里。
乌云散尽的深夜光华大作,剑子的背影被剪成一支细细的柳条,落在灰尘堆积的窗上。隔着玻璃,隐约看见他把手放在香炉上,低下头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就再也不动了,仿佛和宁静的周遭融在了一起,也变成这寂静庙宇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