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你胡说八道!”江殊殷皱着眉流着泪,发疯的哭喊着。
冯融慢慢靠近他,压低声音,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再后来,我见他们对钱财如此钟爱。又用同样的方法算计了忠于你父亲的人,对了还有你母亲的娘家,一个都没逃掉。那城中的百姓手上几乎都沾有你江氏一族的血,哈哈哈哈……而你,而你竟然时常出手帮他们度过难关,成为他们口中的英雄!”
最后一个字落音,冯融将滚烫发红的烙印深深烙在他的心头,江殊殷发出一声彻底崩溃的大叫!
叫声回荡在整个千刀门内,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而你,而你竟然时常出手帮他们度过难关,成为他们口中的英雄……
此话一出,那一声叫喊,已不知是心上的痛,还是身上的痛。
亦或着,两者皆有。
冯融这一生都没有这一日高兴,从刑具中选出一条带刺的鞭子,又高兴又疯狂的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大笑着道:“杀父杀母杀全家的痛算什么,哪里有你糊涂的痛疼,这一道道的鞭子打在身上,难道不是世人赏赐给你的?你以为你是正道,是英雄!殊不知如今的你,连最基本的正邪都分不清!还是乖乖回你师父浅阳尊的怀里睡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带刺的长鞭每落下一次,都深深刺入肉中,抽出的那一刻连肉带血一起拔出!江殊殷雪白的衣裳渐渐被鲜血沁透,就好似江紫炎身上鲜红的红衣一般凄惨艳丽。
冯融道:“唯有这鞭子落在身上,方知什么叫做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他用力挥动着鞭子:“这一鞭子是替你父亲打的,这一鞭子是替你母亲打的,这一鞭子是替公孙月打的,这一鞭子是替孝忠你们江氏一族的人打的,这一鞭子是替你自己打的……”他嘴角微微抽搐,再一次狠狠抽下,血肉横飞:“至于这一鞭,是替你师父沈清书打的,浅阳尊何等英明聪慧,怎会教出你这种连正邪黑白都分不清的蠢徒弟!”
……
等到冯融尽x_ing收手的一刻,江殊殷早已晕了过去。
鲜红刺眼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在地上,汇聚成血一般的溪流,蔓延到冯融脚下。
踩着艳红的血流,冯融扔下手中的长鞭拍拍手:“找人把他救醒,与那群坠云山的弟子关在一起,别让他那么快就死了。”
浑浑噩噩中,江殊殷只感浑身上下都疼,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听见周围有人围着他大哭着,慌乱的叫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要活下去。
不管活成什么模样,都要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雪恨,一洗血辱!
他恨的胸中发苦,恨的咬牙切齿。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此仇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所有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另外……娘亲啊,您让孩儿不要报仇,永远快乐,双手都不要沾染鲜血……可如今得知此事,孩儿如何能够放着血海深仇不管,又哪里开心的起来?
朦胧中他紧紧咬着牙关,用染着鲜血的手紧紧抓住一个弟子的衣袖,下意识的喃喃道:“师父师父…我好恨,好疼……师父,师父……”
远处的沈清书脚步突然一乱,被南翁手疾眼快立马扶住,担忧道:“浅阳尊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清书雪白额前渗出几丝冷汗,一手捂着心头微微弯着腰,心头犹如针扎般刺痛,待这阵莫名其妙的刺痛悄悄缓解,他轻轻朝一干着急的宾客摇手道:“无妨。”
清冷莞尔的眸子,投向两旁粉嫩凄美的桃花,那颜色娇美的让人怜惜,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
不时,一只只漆黑的鸟儿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到桃枝上。顷刻间,四下宾客嘈杂一片:“南翁您看,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乌鸦怎么会来到这里?”
南翁也是百般惊讶,看着四周越聚越多的黑色乌鸦,不由闹的心间发慌,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乌鸦们立在粉红的树枝间扑腾着翅膀,仰着头乱叫一片。
看着它们,沈清书心头微好的刺痛再次发作,不禁疼的用手捂着,喃喃道:“乌鸦吗……”
第74章 命中注定(五)
被冯融连番折磨后, 江殊殷终于暴起,朝着冯融心窝狠狠捅了一剑!
最终大怒和疯狂之下, 杀到苍海城中闯下弥天大祸,将苍海城变为一座森然可怖的血城。
那一日,天空灰暗凄凉, 下着倾盆的大雨。江殊殷曾经一身雪白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散发着浓厚刺鼻的血腥味。被雨水这么一冲, 顿时冲出猩红的颜色,使他整个看起来, 宛如一个地底爬上来的恶鬼,又凄惨又恐怖。
被雨水冲洗后, 他的脑袋终于有些清醒, 不敢置信的看着四周,以及自己身上的鲜血,他再次崩溃的抱住头, 扑通一声跪在冰凉彻骨的泥水中放声大哭。
恨意和悔意在他心头使劲折磨他,一面痛恨这些沾染他江氏一族鲜血的人,一面后悔自己的莽撞。
“怎么办?怎么办?”他疯狂抓扯着自己的黑发, 蹲在无数的尸体旁摇着头。
想到自己那一尘不染的师父, 他真的不敢去想他看到自己的眼神——是失望?是难过?还是后悔……后悔当初就不该收他为徒?
他好恨, 好恨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就在他以为自己拥有一切的时候, 上天要如此玩弄他?
当沈子珺与一干弟子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满地的尸体和鲜血。
顶着漂泊风雨,沈子珺眼中似乎流出泪水, 却很快被雨水带走。许是今日的风雨太过刺骨,他浑身都剧烈的颤抖着,一颗心狠狠跌入谷底,砸的粉碎。
几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他朝着那座满是横尸和鲜血的苍海城大吼一声:“江殊殷——!!!”
声音嘶哑痛苦,咽喉中都隐隐泛着丝丝腥甜。伴着他的声音,空中登时爆发出一声巨响!
众多弟子在他没喊这一声时,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浑身僵硬,个个都是目瞪口呆。而在他喊出这一声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垂下头,低声哽咽着。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也无人走出。
沈子珺抖着唇瓣,抬手狠狠朝自己打了一巴掌,淡薄的唇间顿时滑下一抹鲜血。
他一手极为痛苦的捂着额头,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却还是哑着嗓子冲到苍海城中胡乱找着:“江殊殷你恨他们可以,但你为什么那么冲动!你知不知道如今你一动手,可就真的闯了大祸,你会被罚的!”
他在城中犹如一个疯子般到处窜,期待着能在某处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众多弟子也跟着他四处寻找,边跑边喊,喊的嗓子眼都慢慢发不出声。
“对了!恨河…恨河!江峰主他一定在恨河!”一个弟子浑浑噩噩念叨着,仿佛突然肯定了一般,朝着远处的沈子珺感道:“恨河,他一定在恨河!”
沈子珺身子一愣,眼中原本渐渐黯淡的光芒又重新亮起,好似突然抓住救命的绳索一般,他飞快冲过来,抓住这个弟子的肩头紧张到口齿不清:“恨河,恨河在哪,在哪?”
“在那边,那个方向!”随着那弟子手指的地方一路赶去,终于在狂风暴雨中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那人跪倒在恨河边,双手都深深陷入泥中,他低垂着头,清亮的雨水都顺着他凌乱的黑发砸落泥中。
沈子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他突然抬头大吼一声,那声音痛苦嘶哑,仿佛承载着极深的恨意与悲伤:“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轰隆一声雷响,那一刻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荡然无存。
沈子珺的双腿犹若千斤重担,一步也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在自己不远处缓缓站起。江殊殷默默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y-in冷悲伤,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那一瞬,相顾无言……
耳边唯有凄惨的风雨哀嚎着,狠狠的砸落满树桃花。
最终还是江殊殷最先有所动作,他渐渐转过身子,面对着恨河,背对着他,喃喃道:“我恨你。”
此话一出,他蓦然间御剑离去,独留沈子珺立在磅礴的大雨中。
我恨你……沈子珺默默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由的轻轻笑起……
再后来,江殊殷屠城之事,犹若狂风一般刮出去,全天下都在议论着。
“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屠城了?”
“嘿,还能怎么地,恶行败露了呗!”
“我看倒不像,也许是有什么隐情呢?”
“有隐情又如何,他杀了就是杀了,洗脱不干净的!”
听着外面的种种声音,纪元庆叹息道:“殊殷的这一局,算是输了个彻底,不得不说他太莽撞了。虽算是报了一点仇,可将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他身边的弟子不解,纪元庆摇摇头,目光哀沉:“有的人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因为承受的东西太多,所背负的感情太重,有恨意,也有悔意。这些东西交杂在一起,足以摧毁一个最坚强的人,这个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不得不说纪元庆这个人,看某些东西看的真的很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