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江殊殷的确是生不如死的,他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镇终日醉酒。
曾听人说一醉解千愁,可对于此时此刻的江殊殷而言,愁是解不了的,也只能扰乱他的神志,麻痹他的头脑使他少痛苦那么一点。
对于杀去他亲人的家伙,他始终觉得怎样惩罚他们都不为过分。
可唯独就对不起一个人……
从小到大他等了那么多年,期盼了一天又一天,做梦都想着能够见生父生母一面,哪怕是一面都好。后来,时日长了,渐渐懂事的他明白自己被遗弃了,看着那些依偎在父母怀中的孩子,他终归是非常羡慕的。对父母幼时的抛弃,也慢慢带了浓厚的恨意。
他恨他们为什么丢弃自己,但幸好,他还有师父。
想起沈清书,醉倒路上的江殊殷轻轻勾起唇角。沈清书就是他心头的明月光,就是那个能在冰冷灰暗的世界中,唯一能给他温暖的那束光,也是照亮他一生的太阳。
只要有他,江殊殷再不能想到自己还缺什么。
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江殊殷鼻子一酸,抱着深色的酒坛子继续灌酒。
他喝的丁玲烂醉,走在漆黑的路上摇摇晃晃,只怕此刻有谁伸手推他一把,他就会立刻摔倒。
突然间,他身后传来一阵追赶声,紧接着不等他回头,一个男子猛地从后方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倒痛骂道:“滚开点死酒鬼,别挡你爷爷我的路!”
江殊殷被他推倒,却仍旧好好护着怀中的酒坛,歪倒在路边,眼睁睁的看着他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从自己跟前跑开。
看着他的动作,江殊殷倚在树根边,醉意朦胧的呢喃着:“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个人贩子。”
他刚将此话说完,一个女子又哭又骂的从后方追上来,一听他口中的话,不由用力踢了他一脚怒骂:“你这个死酒鬼,知道是人贩子怎么不拉一把?就知道喝酒,喝死你算了,没出息!”
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和女子哭喊怒骂的声音,江殊殷喝着怀中的烈酒自甘堕落的笑起来:“呵呵呵……人贩子又怎么了,天下的人贩子那么多,我哪里个个都拉的住?而且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呵呵,当初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殊殷,去哪了?”他大笑着,如同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着笑着还是哭出来:“他去哪了?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们,他啊,死了!”
眼角流出晶莹的泪水,他靠在树根上,犹如一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抱着酒坛子边喝边道:“正道仙首,呵,我连正邪黑白都分不清,成了杀去我娘亲凶手的英雄。呵呵,这种事怎么就落到我身上了,真是一个笑话……”
“救世英雄我不当了,太累了,也太烦了,今后的江殊殷绝对不会出手救任何人,因为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醉醺醺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继续摇摇晃晃的走着。
走了一段却又极为痛苦的弯着腰,大声哭喊着:“沈清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弟子!他以前总是惹你生气,这次更是闯下弥天大祸败了你的名声,你是不是开始讨厌他了?是不是失望了?他明明跟你说过,一定不滥杀人,做个好人的!”
疯狂中他第一次喊出沈清书的名字,是愧疚的,是难过的,更是撕心裂肺的。
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失望,也害怕他的冷漠,江殊殷只能小心翼翼的躲着他,避着他。
伤心欲绝中,又想起小时候与他拉勾时的话语:“修真界里有规矩不准伤害凡人,师父,你放心!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一定会遵守承诺,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的。不仅不会伤害,我还会去帮助他们,只要是我眼睛看到的,我一定会帮忙绝不推脱!”
第75章 命中注定(六)
江殊殷屠城一月后, 坠云山倾力寻找着他。
“滚!”安和的街道内突然爆发出一个男人的怒吼,引得众人纷纷朝声源处看去:“没钱你还敢来这里喝酒, 找死吗?!”
男人揪着一个醉醺醺的少年,一把将他摔在地上。见此情景,周围的人全都渐渐聚拢过来。
被他摔在地上的少年衣着服饰凌乱不堪, 衣上黑黑红红的也不知染了什么东西,发出难闻的腥臭味。众人纷纷掩着鼻子, 勉强看出他穿的应是一件白衣。大家见他面容异常俊俏,打扮却如此邋遢, 不少妇女忍不住说教道:“小公子我见你这衣裳的布料也是上好的,怎地会落魄成这副样子?”
江殊殷抱着酒坛子歪着头没理她, 一双眼睛黯淡无光, 犹如一个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
揪他出来的男人极为气愤,吐着口水痛骂道:“没钱还想喝酒,滚滚滚, 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江殊殷手指微微动了动,抱着一个空酒坛从地上爬起来。揪他出来的那个男人似乎非常看不惯他的动作,从后面一脚踹到他的背上, 把他踹的爬下去, 手中的空酒坛也摔成两半。
酒坛的碎片极为锋利, 划破他手臂, 流出鲜红的血液。
周围的人看得纷纷摇头,有的同情,有的乱骂, 也有的抱着手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手臂上的鲜血重新染s-hi他脏乱的衣裳,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江殊殷又从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就听周围的人道:“看着他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有人问:“谁?”
那人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屠了苍海城的江殊殷。如今他逃窜在外,也不知成了什么鬼样子。”
“啧啧,我听说他师父回来了。”地上的江殊殷动作一缓,呼吸轻轻颤抖着。
那些人继续道:“可不是回来了,徒弟闯了那么大的祸,他怎么可能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坠云山就要翻天了!”
“嘶,听说如今正道的众多仙首,都去了坠云山找浅阳尊要说法呢!对了你们可有人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一个女子摇摇头:“还能怎么样?不过我觉得浅阳尊这回是真的动气了。”
“怎么说?”
女子道:“据说浅阳尊回来后,头一次极为失礼的将众多仙首赶走,很恼怒的让他们不要c-h-a手这件事,之后就派出坠云山所有的弟子四处寻找江殊殷。”
地上的少年微微睁了睁眼,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一人想不通:“浅阳尊赶人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为什么不许别人c-h-a手?”
踹江殊殷的男人冷哼一声,抱着手呸道:“浅阳尊清风道骨多少年了,名誉一向是修真界中最好的,如今座下出了这么一个败类,肯定不愿让别人c-h-a手坏了名声。假若是我,我也必定和他一样,派自己人把那个败类抓来,悄悄的清理门户!”
此话一出,江殊殷立马握紧拳头,一双眼睛又痛又狠,y-in冷的看向那个男人。
人们七嘴八舌胡乱议论着,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有人嫌他身上的腥臭味太重,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嫌弃道:“这什么味儿,他身上黑黑红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经过这人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朝他集中过来,打量片刻,疑迟道:“恐怕,恐怕是什么动物的血吧……”
这话还未说完,众人就听地上的少年低着头悚然的笑起来,笑声疯狂y-in森,青天白日的让人起了一身j-i皮疙瘩,他笑得很开心,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众人听着这阵笑声,皱着眉慢慢离他远了些,方才踹他的男人也退了几步,却又咽咽口水走了回来,很生气的冲他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江殊殷坐在地上,一手将面上挡着的黑发拂到脑后,像个疯子一样的笑道:“你们说错了,我衣服上的不是动物的血。”
男人下意识的退后,额上渐渐渗出冷汗:“不是动物的?”
江殊殷嘻嘻哈哈的笑着:“是人的。”
周围人猛地一顿,只感一股冷气顺着脚底板一路涌向头顶。
大家都往后退着,一人道:“你是谁!”
江殊殷坐在地上朝他看来,一双眼睛一丝神采也没有,听了这个问题,他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突然僵硬,却又很快重新笑起。
然而重新笑起的这张俊脸,又难看又恐怖,好如一个跌坐地上的鬼怪:“我是谁?”他喃喃念了一声,突然用双手捧着脸疯狂的大笑起来:“我就是江殊殷,我就是江殊殷啊!”
众人一愣,通通倒吸一口凉气,慌慌张张的四散逃走!
他身后的男子面色发白,踉跄的退了几步,一溜烟窜进酒铺中,重重将店门锁好,生怕他闯进来。
即在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群人,这群人中领头的是一个绿衣的翩翩公子。
他一落地,飞一般的红着眼向地上的江殊殷冲过来道:“江殊殷!跟我回去,师父他……”他在坠云山等你,等你回家。
江殊殷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捂着耳朵疯狂的大喊着:“你给我滚!你们通通都给我滚!”
“江殊殷!”沈子珺看着他如今的模样,眼中涌出滚烫的泪水和血丝:“你给我听一句人话,先跟我回去,听见了没有!”
捂着面大声的笑出来,他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往空无一人的地方退后着,语气癫狂堕落:“沈子珺你也给我听着,我不需要你们这些人来伤脑筋,祸是我闯的,人是我杀的。世人不就是想要我给个交代吗?好,我给你们!”
众弟子隐感不妙,心头高高悬起:“殊殷你不要多想,先跟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