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神盯着对方卷起的唇角,良久陷入沉默,而对方也并没有出声催促或者提醒他这短暂的失礼,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他说他等了他很久。
他叫他楚墨白。
良久,茯神垂下眼:“你知道我是谁?”
对方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是还是配合地回答:“普林斯霍普教授白天的时候临时接到了让他不得不离开的任务,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今天他还有一个学生会过来报道,所以特地让我在这里等你——我是以诺,是你们的助教,如果接下来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欢迎你来找我解决。”
以诺,英文拼写为“enoch”,这就是“e”教授的来由。
而在一些比较小众的宗教文化信仰中,他们会将孩子或者“非完全体”的姓名后面加一个后缀作为昵称——比如当初坐在轮椅上,微笑着叫他哥哥的“以诺切”,他的原名……
茯神觉得有点混乱。
他浑浑噩噩地伸出手与对方进行正常的社交礼仪,当手被对方那略有些粗糙的手掌心握住,握紧,摇了摇再飞快的分开,茯神感觉到自己的指腹触碰到了一些薄茧——
“你会用弓箭?”茯神垂下手,问。
“哪怕是不修边幅的理科男为了能够拥有健康的身体继续完成项目,也不会永远赖在实验室里,”男人笑容不变道,“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找一些锻炼身体的项目。”
“喔。”
茯神心想你和“不修边幅”这四个字可完全不沾边。
干净得和我一样。
也就是说,像个基佬。
茯神目光闪烁,看了看四周:“女朋友?”
“什么?”
“女朋友,”茯神收回目光,“有吗?”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深入了,”男人轻笑了一声,“你才刚刚走进这实验室不到十分钟,五十五秒之前我们才进行过自我介绍,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
“……”
我想勾搭你女朋友?
茯神闭上嘴,低下头强迫自己眼睛去观察那只保持着五花大绑姿势被开膛破肚之后就被无情遗忘了的小白鼠,还有被随手让在桌子上,位于胸骨处还挂着一块写着“请勿触摸”牌子的人体骷髅。
“你想追求我吗?”
淡定的声韵从头顶飘来。
茯神手一抖差点把那挂着肠子的小白鼠扔面前那人的脸上,他猛地抬起头看向e教授,半晌憋出一句:“……你是同性恋?”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深入。”
“抱歉,不想回答的话你可以——”
“我不是。”
“喔。”
“但是我曾经试图追求过一名同性,”男人说,“只不过好像没有成功,他是个心狠手辣又自私的人,习惯性地向我索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以后,拍拍屁股走了。”
“……那还真的是个渣男,还好你们没在一起。”
男人看上去有些戏谑地瞥了茯神一眼,顿了顿后点点头:“说的也是。”
“抱歉提起这些让你不愉快的事。”
“没关系,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了,人老了,记忆总是会发生奇妙的缺失,选择性的遗忘掉那些会让自己痛苦的回忆,”男人说,“或许以后有一天会因为某个契机想起来,但是那不重要。”
“真的?”
“真的。”
茯神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位以后名垂千古把地球搅得人仰马翻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黑历史……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才想消灭所有“肮脏的人类”走上中二病的不归路的?
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以诺,茯神的目光始终没能自然地落在对方的脸上,对方很自然地接过了东西转身放进一个档案柜子里,又投身回了刚才自己的实验中,看上去整个试验只剩下最后那一步——他拎起那只老鼠的尸体扔进了一个透明的烧杯中,里面的液体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整只白色的小老鼠也迅速脱水碳化……
“强酸?”茯神问。
“是的,而且试验失败了。”男人拿起烧杯摇晃了下,透过透明的烧杯仔细将那小白鼠观察了一遍,在确定整只老鼠完全脱水后,眼镜片之后的他稍稍露出了个失望的表情,放下烧杯伸手在电脑上敲了敲,然后关闭了文档扣上电脑,“我带你去学生宿舍。”
“你刚才把它扔进烧杯的动作让人看不出那是一整杯强酸溶液。”
“怎么?”
“粗暴,”茯神说,“你不怕它飞溅出来伤着你?”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似乎觉得茯神说的只是中小学生才需要注意的实验规则——这样的态度未免让人觉得不愉快,茯神嘟囔了声,心想无论是哪个年代,外国人似乎总是这样大大咧咧,总是非要因为这样的粗心大意出事了才知道后悔:只不过通常这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