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愣,回过神来后,却没有怎么恭敬地领命,反而摸着长长的胡子,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得:“我说冷非颜啊……”
素还真正要推开书房门,闻言淡然回头给了屈世途一个温和的微笑:“好友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
“那冷某交代的事……”
“我马上去办。”
素还真满意地点点头,关上了书房的门。
屈世途摸了摸刚才莫名发凉的后颈,啧啧了两声。
五族联军的代表捧着停战协议,从北辰皇朝边境的城门垂头丧气地出去时,谈无欲就立在城墙上。
他一袭冷冽黑衣,随北域寒风呼啸招展,像是天上乌云压境。风吹乱了一头原本束得规整的白发,他皱皱眉,伸手拢了拢,寒风中,一双手似被冻得僵白。
“支先生。”身后传来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谈无欲回过身,行了一礼:“三王爷。”
“支先生不用多礼。”北辰胤一身戎装,眉目如剑,顾盼之间,尽是沉威,他负手站在城墙上,看着面前辽阔荒凉的天地,微微眯细了一双精光四溢的眼,“这次之所以能大败五族联军,多亏了支先生事先知会会有大雾,我军才能趁乱给予敌方痛击。”
谈无欲淡然道:“这是支离疏分内之事。”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不因北辰胤的夸赞显得欣喜若狂,也不会显得惶恐,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北辰胤轻笑了一声,骤然注意到谈无欲的手向袖子中缩了缩,似乎有些畏冷,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支离疏看起来瘦弱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较平时为厚,在冬日里却依然着实有些单薄的长衫,他顿了一顿,对身边跟随的护卫道:“去把皇上上月赏赐的那件貂皮披风送去支先生房中。”
谈无欲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谢绝,北辰胤开口淡淡道:“支先生就当是北辰胤的一番心意吧。”
话说到这份上,谈无欲只能受之:“那支离疏多谢王爷了。”
北辰胤不可置否,只负着手看着远处,道:“尽心尽力为北辰皇朝做事者,北辰胤自然是不会对其吝啬的。”
他这话中有话,谈无欲转念之间便明白北辰胤的意图,当下便沉默不语。
果然,下一刻,北辰胤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带着一种观察和审视:“支先生以为,为人臣子该当如何呢?”
谈无欲却将目光移向了远山,冷然而平静:“既为人臣子,自当尽心竭力,为君为民。”
北辰胤“哦”了一声,落在谈无欲身上的目光显然显示正在观察他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
谈无欲声音带着一种天生的高傲冷然,平静,却又有着犀利的棱角:“三王爷,现在四下无人,何不摊开了说?支离疏知道三王爷现在在想什么,确实,支离疏入仕北辰皇朝的意图是为除掉地理司,但是,支离疏同样不会做对我朝不利之事。”
“哦?可是素贤人,却并不是如先生一般的心思对我北辰皇朝的啊。”谈无欲话说得毫不客气,北辰胤却是信了大半。谈无欲的x_ing格偏冷,不善与人亲近的模样,但正因如此,同样很多时候不会说谎。尤其北辰胤这数个月曾派人多次调查此人的背景,却是一无所获,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提防,最开始谈无欲随军出征,所提出的建议,几乎全都被北辰胤以理由不予采纳或否决,但这几日由于进入隆冬,而西豳与北辰边境的天气往往反复无常,北辰胤所率领的部队远不如五族联军中的西豳人了解此地,数次吃了暗亏,多亏了谈无欲观察天象,修改出了正确的作战方案,方扭转劣势,最近一次雾袭,更是成功击溃对手,使对方再无反击之力,只得投降求和。谈无欲自从入仕后的一切表现都让北辰胤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了动摇,特别是支离疏虽然行事背景都十分神秘,入仕以来却从未做过一件对北辰皇朝有害的事,不由得让他对这人的立场重新考量揣摩一番。
谈无欲哈了一声,背着手望着远处,目光犀利而冷静:“素还真的想法,支离疏无法干涉,但同样,支离疏的方向,无人可以阻拦。”
北辰胤登时对素还真以及谈无欲的目的明了大半,他想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本王敢问先生,苦境如此多的国家,为何先生偏偏选了在我北辰皇朝?据我数月来的观察,先生虽然对北域颇为熟悉,但先生原来应该不是北域人。”
“我确实不是北域人。”谈无欲没有否认,银色的长发在风中泛着冷白的光泽,像是九尺寒潭下的微芒,“若王爷非要问支离疏为何会选择北辰皇朝的话,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支离疏可以这么回答王爷吗?”
北辰胤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后哈哈大笑了数声,对支离疏的戒心如果先前还有八分的话,现在就只剩下三分:“当然可以,不过支先生这么说,本王还想多问一句,那素还真又算如何呢?”
“他?”谈无欲目光流转,澄澈又带着坦然的戏谑,“若要说他的话,弱水三千,不在他面前,而是俱在他怀中罢了。”
北辰胤为这个答案长笑了一声:“原来传闻中的素贤人不是虚名,当真是胸怀天下。”
谈无欲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伸手压了压衣襟,脸上淡然无波:“当年他帮助无忌天子建立曜辉,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哦?此话何解?”
支离疏没正面回答北辰胤,只是顿了一顿,反问道,“支离疏敢问王爷,王爷认为,现今世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为百姓带来和平?”
北辰胤毫不犹豫地回答:“以战止战。”
支离疏点点头,清冷惯了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这就是王爷和‘贤人’的区别,他明知这世道,唯有以战止战方能获得和平,但他仍然固执地选择用温和的手段获得世道和平。”
“哈,这岂不是愚人了?”北辰胤想起对素还真的映象,颇有些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