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我站在圣玛利亚教堂透明玻璃的穹顶下,祈祷室的正中央。
此时是清晨,但并没有人像往常一样进来祈祷。
作为神父,我只好站在这里,搓动著念珠。
“霍华德老师。”有人在背後叫我。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劳伦斯吗。
不。
我没有回应,转过身。
黑发像夜,两只眼睛像瑰丽的死亡。
这样一个男人,左腰上系著一把漆黑的长刀,一只手抚著刀鞘下面的位置。
他看著我,表情似是玩世不恭,其实却是冷漠。
“贝加奇……噢,现在是海格海姆的主人啦!雷克斯?海格海姆老爷,您有什麽吩咐吗?”我恭敬的说著。
“不用这麽见外,”
雷克斯亲切的笑著,
“我只是,来聊聊天。”
我沈吟了以下,
“你变了不少啊,雷克斯小少爷。”
他偏过头,扬了扬眉毛,然而不置可否。
“我……并不是我变了,霍华德老师,你不会明白的。”
雷克斯绕过我,坐在布道台下的!木长椅上,仰了仰下巴示意我站到我应该在的位置。
等我站回布道台後,雷克斯才用他那双慑人的眼睛盯住我的,慢慢的说:
“只有现在,不,并不是我变了,只有现在,我是完整的,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那双眼睛似曾相识,我敢肯定,雷克斯的眼睛不会有这种光芒。但这也不是劳伦斯的,这更像他们自然地糅合在了一起。
我没有回话。
“在亚当和夏娃之前,有这麽一种东西……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我看著他,
“是一个威力无比的东西,像是神又不像。後来,神把它分开,成为两半……”
雷克斯的双眼饱含笑意与诡异的温柔:
“现在我是一个人了。”
我看著他,想起什麽,“今天劳伦斯下葬,你这样不太好吧。”
我抬起头,看向教堂大门上的玻璃圆拱,
“你现在可是海格海姆的家主。”
他把两条长腿叠在一起,不回答,只是笑。
“我回来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成为家主,在我找到藏在艾丽丝子宫里的家族钥匙和芯片时,我感觉这世界这麽美好。”
“……劳伦斯到底还是纵容了你。”
雷克斯轻轻撇了撇嘴角,
“他不应该这样。”
“他是个不完整的人,你也一样,雷克斯。”
我拨动手中的念珠,苦笑道,
“是你,是你怀疑他。”
“嘿,老师。”
他打断我,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想问我什麽?”
“我爱拉里麽?”
雷克斯垂下眼睫,抚著刀鞘。
“什麽?”
“我爱不爱他?”
我登时无言以对。
清晨的阳光闯进来,透过细长瘦高的,成排的玻璃,彩色琉璃的耶和华像,圣母与圣子将教堂中成排的黑木长椅,绛色的地毯,隔离成斑驳又明晰的白色世界。
成排成排,像圣阶,又像螺旋向下的瀑布。
“我……爱他吗?”
他对我说著,又像喃喃自语。
窗外,灰鸽子的翅膀挥起挥落,飞翔的声音,直向蓝天。
我默默的看著他,这世界一片冥寂。
“这不是爱,对吧?”
这世界太安静,以至於他喃喃自语一般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我耳中。
“或许你该问问神。”
我没什麽可说的,而这句话没有任何含义,既不是建议也不是讽刺。
雷克斯抬起头,出神的望了我一会,
“我都不知道,神能知道麽?”
我只好勾出一抹苦笑的弧度。
这种感觉,这种冥顽不灵的感觉,这种冷漠冷淡的感觉。
像劳伦斯……不,就是劳伦斯。
这不是能学出来的东西。
我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说。
“十六年前……”雷克斯淡淡的说著,
“贝加奇和海格海姆,在一次黑手党火并中对决……那年我五岁吧?”
我叹了一口气,
“是的……当年的老爷,绑架了贝加奇的少爷和小姐,杀死了他们的母亲,贝加奇当年的家主……於是输了,贝加奇不复当年。”
“魏兰纳是贝加奇的远戚,当年还只是个小帮派,很不起眼,归附在贝加奇门下。”
雷克斯点头,示意我继续。
“但是贝加奇衰落以後,魏兰纳崛起了,这并不奇怪。”
我把玩著念珠,
“但是贝加奇的三少爷,噢,当年还是个婴儿,被托付在魏兰纳家。这件事倒是没几个人知道。”
“海格海姆牵制著贝加奇,一直留著贝加奇的少爷小姐,反正只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而贝加奇的老爷又是痴情的傻子。没过几年,贝加奇就完蛋了,转眼让人给忘了,但这也让海格海姆放松了警惕。殊不知,它在暗中转移了力量,扶植魏兰纳!这是一步险棋,然而成功了,成功了,置之死地而後生!你是最大的赢家!”
雷克斯垂著眼,双手合放在腹部,仿佛闭目养神,他听著我的话,点了点头。
“海格海姆……我会让他称霸东欧的。”
他看著手指,冷淡而漫不经心的说。
长刀在侧。
我并不怀疑这一点,如果是现在的雷克斯,那麽“称霸东欧”这个词并不像是豪言壮语,二十掌中取物一样简单可信。
况且,他现在掌握了两个第一流的黑手党。
“或许我真的应该问问。”雷克斯站起来,带著雷克斯式的优雅和劳伦斯式的霸气。
他走到我面前,然後再一次绕过我,背对著我站在十字架下。
“我爱他麽?”
我听见他低低的说著,声音不再那麽轻浮飘忽,而是低沈冷淡得多了。
如此深情的一句话,让他问得冷而沈,却又仿佛出奇的柔软。
这不是雷克斯了,也不是劳伦斯。
我沈默。
雷克斯沈默。
十字架上的耶稣垂著头,看著他脚背下的地面。
没有人回答他。
雷克斯站在我背後,半晌,他转过身,走向我,路过我,走下台阶,向著大门。
那背影冰冷,没有回头。
长刀摩擦著他的小腿,刀鞘漆黑,刀型修长。
不停的有日光照射在他身上,又被快速挥开。
大门轰然洞开,万丈白光倾泻,而那漆黑的背影。
消失在白光之中不再回来。
我看著他离开的方向,门外有灰鸽子的声音。
很快,虔诚的教徒陆续涌入,像往常一样。
这让我以为这个清晨,也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是一场梦。
有人叫我,然而我不能回神。
有一种极致的感情,那是爱或许不是:
成为你。
这样
就能永远在一起。
连神也不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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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咳,没写完呢。
我现在特别想说:
雷克斯被补完了。
发最後一章时可能会有拉里和雷的图。
☆、Chapter 08 Final
人睡醒了,怎样看梦,主啊,你醒了,也必然轻看他们的影像。
当我的眼睛可以看见朦胧白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星期那麽久。
而拉里刚刚完全冷掉了。
这天清晨,太阳再一次眷顾大地,日光,它们照在我的眼皮上,血红一片。
那是光感,这意味著我可以再一次看见世界。
然而我希望,我永远成为一个瞎子。
我的眼里只剩下焦士。
我慢慢适应著光感恢复所带来的刺痛,视网膜仿佛在一点点张开,白帘、白纱,一层层褪去。
在此期间,所有感官,除了视觉,都消失不见了。
我的世界中只有那白光,愈来愈大,最终成为世界。
听觉也恢复,海浪,剧烈的海浪,许许的风。
触觉也恢复,我的膝盖上,拉里冰冷的睡著了。
俄罗斯那麽的冷,但是我第一次由衰感激它的严寒。
我低下头,冷风吹过拉里的脸,我们接触的地方,他的发丝松而坚硬。
世界上所有死人都长著一张脸。
这个爱著我的男人,一个死了的身体。
我低下头,再低一些,这时我发现我脊背僵硬,然而我继续向下,仔细的看著拉里死掉的脸。
许久,我将在我的唇,轻轻贴在他的上面。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是他肋骨的肋骨。我们的血肉本来就在一起。
我们是一体的。
我抱起拉里,这很困难,因为死了的东西总是比活著的时候沈,而我此时脱了力。
拉里,这个男人,引刻在我的臂弯里。
阳光,万里阳光,狭窄的透过洞的形状,将他的头发、额、睫毛、眼皮、鼻梁、两颊,上唇和下唇,渲染成永恒的破碎的天使。
肉体,肉体会腐败。
灵魂久居在血液中。
我抱起拉里的头,嘴唇贴在他的颈脉上,那里是白玉一样冷而苍白的肌肤。
那里冰冷,但是当我咬开它们,我的口中却是温热的。
拉里的身体忽的动了动,但很快归於平静。
犬齿深陷在肌肉里,血呛住喉咙,然而我一滴也不打算让它们外流。
拉里说,我们会永在一起。
我来实现它。
我在一片死掉一般的寂静中做著清晰,黑暗的梦。
大门关闭了。
一地,一眼焦士。
我盯著那个瓶子。
里面的液体是冷黄的透明。粉色的袋状物伸展开。
拉里的床头上放著几只眼睛。其它的散放在书架上,地毯上,书桌上,甚至於水晶灯上。
我的左腰的地方,挂著那把刀。
瓶盖是密封存的,我用上首一点点撬开。
一声真空的轻响过後,盖子滚落在地。
我把手伸埋瓶里,捞出艾礼丝的子宫。
粉色的肉壁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我找到上面的缝痕,撕开。
家族钥匙和记录的芯片。藏在粉色皱褶的肉壁中。
它们被包在一个塑料密封袋里。
和它们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
从圣玛利亚教堂走出来,我的大衣袋里,双手紧握著。
保镖并排而立,我从他们之间走过,走向人墙尽头的黑色劳斯莱斯。
教堂前的广场上,灰鸽子不识人事。
它们飞起,飞落,盘旋而後站在教堂圆顶的十字架上,成片成片。
广场上,行人不多。
“妈妈,看,一个天使!”一个小孩的童音传入我耳中。
我转过头看向声源。
那个小女孩的母亲立刻捂住她的嘴,不住欠身道歉。
妈妈,看,一个天使!
拉里。
我握成拳的双手颤抖起来,我站住脚,停在原地。
灰鸽子大片大片的飞起来,像是有隙漏的飞云,阳光穿过它们,把我眼前的世界照映得斑驳陆离。
我把右拳从口袋中慢慢的抽出来,打开掌心的纸条。
在漫天的,好像云一般的飞舞的灰鸟中。
在清晨的微薄的白光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