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果然是最适合他的职业。”时进说着,看着远处准备登船去拍最后一场杀青戏的容洲中,声音几不可闻,“他能够当演员,真是太好了。”
如果没有演员这个盾牌,没有那些可以肆意投放情绪的电影世界,容洲中大概会变成第二个黎九峥吧,不,也许会是第二个时纬崇也说不定,反正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容洲中。
越是翻阅那些记忆,他越明白,伤害从来都是相互的。有意的伤害是伤害,无意的伤害也是伤害。他们都是受害者,也都是施害者,谁都不正确。
船只起航的声音传来,时进回神,这才发现剧组已经全员登船完毕,起航要去拍主演落海破心魔的戏了。
他本能地朝着船只甲板看去,想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结果不用他找,那个人就十分显眼地站在了甲板上一眼能看到的位置,正举着一副望远镜直勾勾看着这边。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时进心里一惊,忙低头收回视线,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用千里眼的buff看着那边,表面看上去就像是在单纯的看风景一样,其实根本不用躲开的。
大意了。
他有点僵硬,想抬头又不敢,干脆抬手揉了揉眼睛,装出一副看风景看累了的样子,起身朝着别墅走去。
……
时进足足在屋内窝了半个小时,估摸着剧组那边已经开拍了,才又出了别墅,在凉台上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继续偷看大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执着于偷看容洲中拍戏。
天已经彻底黑了,时进让小死给自己加刷了一下夜视buff,然后拿出容洲中之前送来的零食,边吃边看了起来。
容洲中已经下了水,正趴在一块救生板上给主演讲戏,模样十分认真。工作人员在两人四周忙碌地布置着,导演正在检查给容洲中使用的安全设备。
大概十多分钟后,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主演面朝上浮在了水面上,摆出一副毫无求生欲的麻木样子。容洲中被工具半吊着泡在水中,慢慢调整着身体姿态。虽然有工作人员穿着潜水服藏在水下帮他稳住身体平衡,但要在这种情况下摆出若无其事稳稳站在水里的样子,还是很有难度的。
好在今晚天气很给力,月亮很圆,洒下来的光线冷清自然,很符合剧情的意境,也没起风,海面十分平静,没给拍摄拖后腿。
终于,又是十几分钟后,戏正式开拍了。
时进坐得太远,只能看到画面,不能听到声音,而且因为位置的原因,只能看到容洲中的侧脸。但这也够了,他现在的要的也仅仅只是看到容洲中而已,看不看得清不太重要。
戏里的“心魔”对着主演时而安抚鼓励,时而冷声质问,时而想救学生出水,时而想把学生一起拉入地狱,戏外的时进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的容洲中,姿势慢慢从坐变成了靠,从靠变成瘫,最后干脆把藤桌挪了过来,趴在了上面。
不知道多久之后,时进吃零食吃饱了,但容洲中的戏居然还没拍完。
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容洲中坐在休息用的救生船上,披着一块毛毯,对着主演皱眉训斥,主演坐在另一条船上,挫败地低头听着。
拍摄似乎不太顺利啊。
时进这样想着,看着容洲中蹙着眉压着怒气说话的模样,慢慢闭上了眼睛——有没有人告诉过容洲中,他认真生气的样子其实很可怕,比时纬崇和费御景都更可怕。
是真的很凶。
……
廉君拉开落地窗,滑动轮椅来到时进身边,把毛毯盖到了他身上。
卦六担忧地站在他后面,问道:“君少,要把时少抱进去吗?”
“不用。”廉君回答,仔细帮时进掖好毯子,摸了摸时进哪怕是睡着也显得心事重重的脸,说道,“这是他和容洲中的事,他说要等容洲中拍完戏一起看电影,那就让他等吧。”
“可是这样会生病的吧。”卦六还是很担心,甚至有点想叹气。
大家都看得出来时进这段时间的反常,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容洲中过来后开始的,时进的不对劲肯定和容洲中有关,但顾忌着时家那复杂的家庭环境,大家又不好贸然询问。
“时少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总是发呆,在长桥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卦六说着,看到廉君望着时进的视线,又默默闭了嘴。
大家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君少那么在意时进,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我去让人搬两个屏风来,挡挡风。”他改口,说完便转身去办了。
廉君目送他离开,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时进,摸着时进的脸,倾身虚虚抱着他,把脸靠到他的脸旁边,轻轻蹭了蹭。
“要快点精神起来。”他低语,语带叹息,“别忘了我一直都在。”
第113章 反问
容洲中结束拍摄时, 时间已经转到了凌晨一点半。他匆匆换下s-hi透的衣服, 告别聚过来想要庆祝他杀青的剧组工作人员, 快步朝着别墅走去。
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助理见状忙跟了上去, 边向他递毛巾边说道:“阿中, 这么晚了,时先生应该已经睡了, 明天再去吧,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最好尽快洗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寒气,头发也要擦擦, 夜里起风了,你会着凉的。”
“他还在等我。”容洲中婉拒他的毛巾,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没事,你帮我和王导说一声, 今天太晚了, 庆祝就不必了, 回头等大家都有空了我再请大家吃饭。”说完越过守在长桥外的安保人员, 三两步走上了长桥。
助理还想跟, 却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洲中走远,忍不住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么久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容洲中露出这种过于正经和沉重的表情, 总觉得有点担心。
“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念叨着, 在原地转圈等了一会,没等到容洲中出来,认命地转身朝着剧组的方向走去。
……
走到长桥过半的位置时,容洲中看到了时进。对方歪着头趴在凉台靠里处的一张藤桌上,像是睡着了。
居然还在等,傻吗?
他皱眉这样想着,紧绷了一整晚的心却突然踏实了下来,冒出很多类似于“啊,我也是有人等的”“不愧是时进”“时家最傻的孩子估计就是这一个了”……的想法。
脚步不知不觉停下,他站在远处盯着时进的身影看了一会,突然迈步跑了起来,跑上凉台后又本能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时进面前,看他睡着的脸。
一个大男人趴在满是零食包装袋的桌上睡着的画面,实在称不上养眼,但容洲中却看得很认真。
时进睡着的时候……看上去要比清醒的时候无害太多。他不会再露出各种让人或牙痒或心酸的表情,也不会再说出那些让人想打他,却又想疼他的话,更不会用那种被回忆拖拽住的眼神看过来,扰得人良心不安。
“果然是个麻烦精。”容洲中低语,扫一眼桌上的零食袋子,见全是自己之前送给时进的,侧头抬手揉了把额头,用力闭了下眼,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孩子吗,一下子吃这么多,不怕撑死。
他放下手,再次朝着时进看去。
坐下之后,他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时进半埋在胳膊里的脸。那是一张和他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脸,也是一张他曾经理所当然地觉得应该是反派角色才会拥有的脸。但可笑的是,真相揭开后,扮演反派的却好像是他。
弟弟。
他脑中闪过向傲庭那张让人残念的严肃脸,和黎九峥那张欠扁的死人脸,脸一黑,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了睡着后显得越发乖巧的时进身上。
弟弟啊。
他扯了扯嘴角,突然伸手,捏住时进露在胳膊外的脸颊,慢慢往外拉。
时进唰一下睁开眼,眼神迷茫两秒后迅速清醒,想也不想就是一个擒拿手抓住了容洲中送到眼前的手腕,用力捏住,反向一拧。
“嗷!”容洲中疼得嚎了出来。
时进被这声大喊吓得瞪大了眼,这才真正清醒了过来,坐直身扭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睡前的记忆渐渐回笼,低头看向坐在地上正一脸扭曲试图往回抽手的容洲中,无语两秒,放开手说道:“你是傻吗,居然夜袭警察。如果我力道再用大一点,你手腕就废了。”
“什么警察,区区一个大一新生……”容洲中边揉着手腕边皱着脸反驳。
警察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夜袭?
时进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怜爱他两秒,弯腰拉住他的手腕,利落地帮他来回掰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起身,先看了眼滑落在椅子上的毛毯,又看了眼凉台侧边用来挡风的屏风,眼神暖了暖,最后才看向了剧组的方向,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看来你的戏已经拍完了,几点了?”他边伸懒腰边低头看容洲中。
容洲中摆了摆自己已经不再疼痛的手腕,看他一眼,发现视角不对,忙敛了表情若无其事状站起身,凹出一个模特站姿,试图挽回一点形象,说道:“快凌晨两点了,其实你可以不用一直等我的,我……”
“你说什么,凌晨两点?!”时进用一声惊呼打断他的话,想也不想就转身跑到了主卧室的落地窗前,伸手小心拉开落地窗,探头进去偷看。
廉君背对着落地窗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熟了。
时进大大松了口气,对廉君没有硬撑着陪他熬夜的行为十分欣慰,刚准备退出房间让廉君好好休息,一颗脑袋就从后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