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外面贴了告示,朝廷发往南胡的救灾粮,被山匪劫了,首犯在逃!”小丫头被一声呵斥吓的一哆嗦,索x_ing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一滚脑崩豆子一般尽数脱出。
“在哪……”控制不住的身体开始颤抖,只听见殿子期一阵牙齿碰撞的咯吱声,吓得陆烟儿也不知所措。
“……子期哥哥?”
“在哪?!”
所有人周身一颤,喜眉大声道:“雍州!虎威山!”
啪一剪刀下落,纤长如青葱一般的指尖立刻冒出汩汩鲜血,比那握在手中的茱萸还红上几分,滴落在雪白的罗衣上,仿若开出几朵艳红的小花。
“呀!子期哥哥!出血了!快,你们快拿药来!”
几个小丫鬟匆忙取药,一院子的平静典雅瞬间被殿子期的举动冲的烟消云散,指尖止不住的鲜血直冒,殿子期眼神恍惚,眉头紧锁,周身发颤,仿若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是划在手上,而是c-h-ā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啦!!!
鞠躬】
☆、我恨死你了
渐入冬时,还没下雪,先下了几场寒雨,池塘里的水眼看就要结了冰,窗外一树的银杏叶被雨打落了七七八八,厚厚的铺了一地只等来年化作ch.un泥,梁下做窝的燕子也不知飞向何处,听不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更显得院子里一片寂静。
殿子期给殿安做了一套新衣裳,是准备过年时候穿的,鲜红的缎面胸前绣着宝相花纹,小孩子长得快,现下还能穿的衣服估计过了年又穿不了了,乌黑发亮的头发转眼又张长了,整整齐齐的扎着一对总角,后面披散的头发落在肩头,缠绕着一副挂着平安锁的金项圈。
殿子期看着殿安发呆,如今名字改了,称呼变了,外貌也不似从前了,想起第一次在虎威寨见到的那个一头乱C_ào,满脸黑泥的小耳朵,总是在自己背后朝陆凌撒泼打诨还以为自己不知道,转脸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装乖。
殿子期想得出神,殿安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爹爹,爹爹……”
“……嗯?怎么了”
“爹爹不高兴吗?”
“没有,你长大了,爹爹高兴”轻轻拂上殿安的额头,想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给他,却扬了扬嘴角,笑不出来。
“爹爹,我给你背诗吧”
“好”
“自小刺头深C_ào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一首诗背完,殿子期又摸了摸殿安的额头,见他还没笑容,提溜的眼珠子一转,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爹爹,我给你打算盘吧!”
颠颠跑出屋去,一会便捧着一个快比他还大的算盘进来,踉踉跄跄方能站稳,便一只手抱着算盘一只手啪啪的打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
稚嫩的小手在算盘上来回拨弄,认真的模样真的好似学徒房里的学徒,乖顺的站在屋子中央,一边掷地有声的背口诀一边将那算盘打的啪啪响,回d_àng在空旷的房间内。
“九归随身下,逢九进成十。爹爹我打完了!嘿嘿”
稚嫩的小脸一笑,腮帮子上一边挤出一小坨r_ou_,伸手掐了一把,白皙的小脸立刻被捏出一块红印子,看起来更加喜庆。
“好像胖了些”殿子期低低的说。
“顺意也说我胖了,说刚来时候的衣裳全穿不了了,不是短了就是瘦了,说我废布料来着,哈哈”
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轻轻笑一声,却紧跟着便是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叹息。
窗外寒雨不歇,下一场便冷几分,这天气好似跟谁作对一般,偏偏不给人好r.ì子过,到了夜里更是寒气入骨,街头乞丐一夜之间也能冻死几个,真不知道这样的鬼天气,这人能藏到哪去,山洞、破庙,还是荒废的宅邸?
殿子期和殿安说着说着话又跑了神,殿安在他面前挥着小手唤他:“爹爹,爹爹,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没有,没有不高兴”
“……嗯,对了!”聪明中带着点狡猾的殿安突然想起什么,顶着雨便往小厨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殿子期说:“爹爹等我一下!”
不一会,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殿安手里抱着一个小瓷罐,从头到脚都淋s-hi了,他倒是毫不在乎,打开瓷罐伸手便扣了一块蜜糖:“爹爹,吃蜜糖!”
殿子期笑着摇摇头:“爹爹不吃,爹爹是大人了,不吃糖”
“要吃!”沾着晶莹蜜糖的瘦小食指伸向殿子期:“大当家的说,一定要吃!”
“大当家的说?”殿子期狐疑的看着殿安。
“嗯!来京城之前,大当家的跟我说,如果哪一天爹爹总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做什么都不高兴,就让爹爹吃蜜糖,吃了蜜糖心里就甜,和从前一样甜。”
结在食指上半透明的蜜糖顺着指尖滴落,黏腻泛着光,殿安睁着那双大眼睛期待着,缓缓朝前倾身,将指尖的蜜糖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甜吗?”
“……甜”
嘿嘿,稚嫩的孩子耸肩一笑,讨好般的问:“爹,我能去挖蛞蝓吗?”
“去吧,叫顺意给打着点伞”
“谢谢爹!顺意,顺意,快陪我去挖蛞蝓!”嚷嚷着冲出屋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总是格外单纯,因为一点点乐趣便能高兴的欢天喜地。
口中的甜味还没散完,殿子期盯着桌上没盖上盖的蜜糖罐,思绪万千。
曾经也是在虎威寨,因为生病躲汤药的殿子期被陆凌揽在怀里,一指蜜糖抹在唇间,低头用舌送入口中,再没脸没皮的笑着低声于耳边道:甜,同昨晚一样甜……
“他当初不肯告诉你,就是不愿你牵连其中,你如今r.ì渐消瘦,j.īng_神弥散,他若看见,要心疼成什么样?”殿汐看着房里摆的整整齐齐的碗筷,丝毫无人动过,不怎么进食,也不怎么安眠,这样的r.ì子从得知陆凌出逃的那一r.ì开始,便无止境的进行,送进房间的餐食完好无缺的拿走,有时也只是寥寥几口,殿府上下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有殿汐能进来同他说上两句。
“你那r.ì在散仙楼说,挣那么多银子是为了救命,是不是那时你就知道会有这么一r.ì?”
看着发呆的殿子期,曾经总是高傲狡黠的凤目如今也黯淡没了颜色,本就尖尖的下巴显得更加消瘦,殿汐将餐盘朝殿子期推了一把道:
“你若早就有了打算,现在更应该要多进食,他现下还没被抓到,至少证明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别等他哪一r.ì回来找你,你先卧床不起,让他连带你私奔的力气都没有”
殿子期望向窗外的眼神突然闪过一点光芒,缓缓转头看向殿汐。殿汐看出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便继续道:“便是哪一r.ì他真被捉了,至少也知道他在京城,你也好疏通去救他,不是说挣这些银子就是为了救命吗?你若倒下了,谁替他去疏通?谁去救他出来?”
望着殿汐的眼缓缓转向桌面,望着一桌子的饭菜,殿子期缓缓拿起筷子,先扒拉了两口米饭,随即慢慢吃起来。
“先喝点汤,别伤了肠胃”端至面前的汤接过来便仰头喝掉,殿子期默默无语,认真进食。
怎么这么玲珑剔透的人,遇上陆凌这个人,遇上这么个事就变的笨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做什么都还要人哄,如此聪明能干的人,非要一头扎进这个漩涡里,将自己弄的狼狈不堪。
殿汐缓缓打开折扇,已经入冬,这把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扇子却始终不离手,定睛望着扇面上的诗句,屋内寂静无声,只有那年除夕,漫天橙黄色的铁花浮上脑海。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绵绵的细雨始终没停,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因为潮s-hi的雨水显得有些拥挤,各家铺子门口的招牌有些因为雨水打s-hi了墨汁,顺着字迹淌下来,仿若下了黑色的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消瘦的人影一身白衣,打着一把淡黄色的油纸伞穿梭在各个商铺之中。殿子期又开始勤奋的串铺子,棉花、药材、布铺、米铺,大小殿家的商铺里总能看到殿子期的身影,不是去查货,就是去盘库存,不是去盯发货的马车,就是去翻账册,事无巨细,他总能找出点事干。s-hi哒哒的青石路上溅起点点泥花儿,沾s-hi了鞋跟,染花了雪白的衣衫。
殿家大少爷勤奋,你们都学着点。京城其他商铺的东家见着殿子期拱手一笑,回家便对着自家那扶不上墙的纨绔指着鼻子一通数落,咬碎了多少牙,恨的多少人在他背后啐一口,愤恨的说:殿家这么有钱,他还这么上赶的,也不知道给谁看!
忙忙碌碌一整天,冬r.ì里天黑的早,不愿早早回家的殿子期在人声鼎沸的潭絮楼进过晚餐才缓缓回府,府里太冷清,一看见r.ì渐长大的殿安便想起虎威寨,潭絮楼里热闹非凡,听听声好像自己心里也暖一暖。
刚进府,顺财便上来问吃过晚饭没有,殿子期点点头,吩咐不用管他,想自己待会,顺财也只能忧心忡忡的离开。
推开内房的木门,屋子里没点灯,雨天黑夜里更暗,月亮藏在厚重的云层后面,灰蒙蒙一片,仿若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