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木门,殿子期伸手去点桌上的油灯,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声响动,惊吓的刚想出声,却突然被一个冰凉的拥抱环入怀中。
“嘘……是我”
熟悉的仿若在梦中一般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殿子期呆愣在原地,昏暗的屋内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听到他人用极度温柔的声音说:“……别开灯,会映出人影”
忍不住的颤抖,殿子期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睛如火烧一般酸痛,强压着颤抖的声音,许久才愤恨的道:“陆大当家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不逃吗?跑回京城来送死”
身侧的人轻笑一声“想你了,来抱抱你就走”
殿子期只觉得胸口压的实在难受,却又怕陆凌听出来,便微张着嘴呼吸:“陆大当家要抱我这豺狼虎豹之人吗?我还以为你不屑与我为伍呢”
这话说的太勉强,陆凌一下便听出来,轻轻的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洒在殿子期耳畔,手臂用力,又将怀中的人环紧了几分,温柔至极道:“知道你嘴俐,但此刻别说话,就让我抱一会”
感觉到怀中的人止不住的颤抖,陆凌轻轻拂上殿子期的发,顺着光滑的发丝缓缓下滑,在耳边一下一下落着轻柔的吻。
许久,殿子期才张口问道:“你要去哪?”
“殿家少爷这么讨厌我,我冒死来看你,你都不给我好脸,还管我去哪吗?”陆凌笑着打趣道。
“我等你死了,好给你收尸”殿子期原本心里就郁结,听到他还有心打趣,便更加没好气。
“大约……会去澤城”轻轻一顿,那人继续说道:“不过收尸就不用了”陆凌紧紧抱住殿子期,手臂勒得生疼却还想再紧一份,用尽全身力气,想将这人按进血里,塞进骨里,仿若一松手,这人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
“我来的时候听说了你母亲的事,若有一r.ì……”话略停顿,怀中的人一僵,陆凌感觉到了,却还是缓缓道来:“若有一r.ì我真的死了,别再忤逆你父亲,娶一房妻子,好好过r.ì子,便是往后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对小耳朵好一点,他从小过得太苦,幸遇到你,兴许能享个清福”
“你若惦记我,每年清明给我烧点纸钱就行,你们殿家有钱,多给我烧些大票,让我也享享福。若不惦记,也就罢了,本来就是穷苦命,去了那边一样过苦r.ì子就是了”
这话说的极其轻松,仿若在说别人的事情。
陆凌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肩头温热潮s-hi一片,张口想叹气,却硬生生又憋了回来。
殿子期狠狠的咬着唇角,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敢说,怕是一张口便止不住的抽泣,硬是狠狠的将唇边咬出一排牙印,和着咸涩的泪水流出血来,蛰得生疼。
“我本就配不上你,怎么能让你和我提心吊胆的过r.ì子,从前就不该招惹你,我死了,今后谁来护你……”陆凌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停的抖动,有心说两句软话,却到了嘴边还是冰冷的利剑:“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就别来掺和,好好在殿家做你的大少爷,平平安安的过r.ì子,你就当,从不认识我陆凌。”
殿子期只觉得环在身侧的手臂一松,他猛的一把抓住。
殿汐说,你会回来带我走。
母亲说,若是累了,就放手吧,老祖宗不会怪我的。
小耳朵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后一句是什么?
你说,你要护我,因为我是殿子期。
千言万语,如奔腾的江水一股脑全涌上来,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颊的泪比窗外的雨还要冷,挂在唇边的血比风寒的汤药还苦,紧紧抓着的手猛地被挣脱,窗外一袭月光拨开云雾,正撒在那人的脸上,犹如当年第一次见到,明亮的眸,两枚深深的酒窝,一颗虎牙抵在唇角,那人微微一笑越窗而逃。
在越窗的一瞬间,无数堵在胸口的话终于涌了出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隐忍的殿子期用控制不住的抽泣声说:“陆凌……我恨死你了……”
那人没有回头,灰白色的月光里,一袭黑衣的少年冒着密集的雨雾,很快消失在冗长的街道尽头。
陆凌啊……原来你才是这世上最豺狼虎豹之人……
齐天十二年,三月初九。
殿家刚打点好一切准备在澤城开布桩分铺,勤勤恳恳的殿子期忙前忙后收拾了行李正准备启程,京城的告示便贴满了城门。
贼人陆凌,绰号陆三鞭,于雍州虎威山占地称王,伤人行盗,行径恶劣,商民苦堵,胆大妄为至极,劫盗南胡救灾款四千两,救灾粮十五万石,幸吾军所向克捷,齐天十二年,三月初八于湖城落网,上不愧对吾天,下不辜负吏民,万民皆安如故,为以儆效尤,于翌年秋后斩首示众。特此宣谕!
京城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因为有了这张告示而人声鼎沸,山匪落网,众人皆呼万岁,偶尔几声拍手叫好传来也不足为奇,层层叠叠的人群后,有人一身白衣却尽数s-hi透,扣在掌心的指甲钻入r_ou_中,却毫无知觉。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立于繁华街道上的殿家少爷没有露出一丝难色,只是旁人听不到的地方,心跳声早已大如雷鸣,眼前白茫茫一片,周遭声音犹如嗡鸣。
呆立于人群之中良久,直到身边众人渐渐散去,紧盯着告示的脸才缓缓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陆凌啊……终于,这次换我护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读到这里辛苦啦!
鞠躬鞠躬】
☆、黑白
郁郁葱葱,傲骨劲挺的竹林后藏着一座四角平楼,楼门口挂着一樽金框匾额写着:镜轩阁,三字。穿过竹林方可见到一座小桥流水分外雅致,那池塘假山上盘坐着一樽菩萨像,半眯着眼笼罩于烟雾朦胧的水气之中,双手结禅定印,仿若世间种种皆尽在眼底,半真半假,亦对亦错,说不清楚。
“今r.ì来了贵客”站在门口的小厮望着前方两个身着华服的人影,悄悄的咬耳朵。
“殿家小少爷不是整r.ì都来吗,算什么贵客?”身旁一人揣着手,蹭了一下鼻子,随口答到。
“殿家小少爷不算贵客,殿家大少爷你可曾见过?”
“那位是殿家大少爷,殿子期?”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这人也不过普通身材,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少爷还纤瘦一些,往r.ì里听惯了京城的传言,还以为是多么三头六臂的人,今r.ì看起来也不过一个脑袋一张嘴,没什么稀奇的呀。
“殿大少爷,殿小少爷”身侧的坊官匆匆前来,低头行礼,眼角含笑:“今r.ì博什么彩头?”
殿子期礼貌的回礼,随即问道:“请问博主在吗?今r.ì有要事相商,可否开一个雅间”
“大少爷稍等”坊官微微低头,随即进入内房,不久便缓缓出来,微笑道:“我家陈博主有请”。
弯弯绕绕几道回廊,在这木质淡雅的小平楼的尽头,有一间不大的小屋,还未走到门口,便先闻到一阵龙脑香,贵至万金的龙脑香一般寻常人家便是见也没见过,想必这雅间定装饰的万般奢华。
然而待几人缓缓走到门口时,却发现这屋内只放至了一张木桌,四张C_ào席,看起来仿若连雍州的贫民家还不如,雍州荒凉之地百姓尚可坐一张椅子,而这几张C_ào席看似C_ào率,却映出了这阁主的心思。
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家财万贯,来了这镜轩阁,也只有跪坐C_ào席的份,时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殿汐来了镜轩阁多次,也是第一次进雅间,看了一眼这只能跪坐的C_ào席,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殿子期缓缓朝C_ào席走去,未置一词便跪坐下来。
“贵博主呢?”殿汐蹙眉看了一眼送到门口的坊官问道。
那坊官眼底眉梢全数是淡淡的笑,却未答一句,便缓缓离开。
“诶……”殿汐看着坊官离开的背影,心下便觉不快,向来走到哪里都是捧在人前的殿汐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小爷我是来送钱的,又不是来讨债的”指了指粗木的桌子,又指了指地上的C_ào席,殿汐愤愤地说:“这就是镜轩阁的待客之道?”
“你且坐下吧”殿子期整了整袖口,好整以暇的说道:“你不坐下,这博主是不会来的”
“为何?”殿汐不解的问。
“你不信方可一试”见殿子期端端正正的跪坐,殿汐也只得不忿的提着衣摆,一个踉跄跪坐了下来。
两人在雅间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后的一面木墙缓缓转动,从里面走出一人,那人满脸带笑,拱手行礼,看起来客气至极,待身后的木墙缓缓合上,只留一丝缝隙,平常人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藏有一座密室。
“二位少爷,久等了”
“无妨”殿子期微笑着答,随即从身后掏出一个木盒。
“今r.ì前来,是有事相求贵阁主”
“在下只是阁主府中一名小小食客,殿少爷所求之事,我定会带到,至于结果,还望殿少爷自己留心几r.ì”那博主语气谦虚,始终含笑,一语便低下头,看起来十分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