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回头看任何一眼,小九蹦跳起来,沿着石板路,兴高采烈地摇晃另一人的手掌。
「我要、苏打冰。」
笑,与阳光争灿。厉禹想起自己把相机留在旅馆,因此他没能捕捉这个画面。
他想他和沈沧蓝终究不同。当某个时空里,杨雨敏拿着第一次尝见味道的苏打冰,沈沧蓝看到的是他的眼泪、而厉禹眼中,却只停留了小九粉嫩的笑颜。
那正是他非得送孩子回去不可的理由。
第四十七根火柴
1.
夕阳又斜,两人在镇上闲晃,也这样度过了一个下午。小九一直紧牵着厉禹,似乎身旁有个人配合着自己的步伐,那些建筑的一砖一瓦、马路边的一景一物,都多出某种莫名的新鲜。
或许是有人作伴,才找得到与世间的连结。偶然在人行道上遇见拄着拐杖、悠闲散步的老先生,两人让开路、不经意地对上视线,小九的甜笑换得了另一个和蔼的笑容。
厉禹只是看着,像半驼的背影踩着余晖渐行渐远。然后他们在镇上简单用过了晚餐,便回到旅馆。
「池子!」
孩子一回房便兴致勃勃地、在室外半开放的池里放了水。厉禹则把那盒草莓带下车,到房间的盥洗室内清洗。
那些草莓被他洗好后放在旅馆提供的漱口杯中。走出洗手间,已经是七点多,房里只亮着床头一盏橘黄色的布罩灯。外头夜幕低垂,另一道光氤氲着蒸气,穿过纱门透了进来。
小九在泡澡……或者该说是玩水。厉禹在纱门的铁框上敲了敲,稍微提高音量。
「我洗了草莓。」
「唔,可以、进来,没关系。」
厉禹拉开了门,热气扑面。哗啦的一声,小九正好把身体沉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湿润的浏海下「刷」地看向走到外头的人。
鼻子不停地咕噜着气泡,池子不大,却也足够他伸展四肢。略嫌昏暗的灯光中,脱下的衣服被他叠在池边的木板地上。其实,就算孩子光着身体,从上头仍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然,厉禹也不知道自己能要看什么……他回身关上门,靠近池子一些后,挑了块干燥的地方便席地而坐。他将洗好的草莓拿到小九构得着的地方,后者的脑袋和手臂探出水面,却只是面对着另一人、趴在池子旁。
厉禹望着外头布着星点的夜空,户外还有不相干的人声、车声作背景,可只是衬得这里过分安静。
「唔呜。」
小九端详了片刻、才拿起第一颗草莓。厉禹也伸手挑了一颗放入口中……太酸了。他和孩子同时皱起脸,对看数秒,又见小九咯咯地笑起来。
车马声远去,孩子的脸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厉禹放松眼角,又看向天空,慢慢习惯了草莓的味道,他将第二颗放进嘴里,小九却没再去碰。
细瘦的手臂交叉地搁在池畔,小小的脑袋则侧枕在上头。他在看厉禹,后者当然也能察觉他的目光,只是盯着最亮的星子,吐出话前,他不知道小九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再催吐了。等你长高、长大一点,你有很多别的事可以做。」
话一出口,孩子明显地愣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只不知名的甲虫慢慢地爬上平台外的矮墙。
从厉禹的方向无法看见,黑色的眼睛里,映着小九僵直的背。几块陈年瘀伤造成的色素沉淀、分布在他右侧的肩胛骨,青黄的痕迹爬过脊椎,经过时间只稍微淡去了一点颜色。
「七师兄、还是,告诉你了。」
过了良久,小九才轻轻地回话。换厉禹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地反应过来,几个念头闪逝,他选择以沉默应答。
谁知小九突兀地、在唇角拉开微弱的笑,面对厉禹,他垂下眼看着地上,用被热水烫皱的指尖慢慢擦过,像要拭去木板上的纹路。
「七师兄走后,我就、没吐过了。」
厉禹看向他,小九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发丝全贴着皮肤。身后的甲虫沿着矮墙缓慢爬行,灯光下,稚气的脸蛋映出的竟然是个有些酸、又有些幸福的表情。
「虽然我,还是比较想要、小小的……可是,我相信你。」
相信什么?他没说清楚。厉禹注视着他,只看见小九单薄的肩头,连着白皙的脖颈线条。皮肤下隐约浮着青色的血管,无比脆弱的部位也如此得精致,堪比仔细打磨过的陶瓷人偶。
那瞬间因看清而产生的反射,彷佛他手握狙击步枪,而有个素不相识的人就在几十米外。扣扳机,只是一种生来的本能。
可厉禹他当然不能。
矮墙上的甲虫扑腾地飞起。低下头,只看见杯中的水果,那颗小九在园子里拿给他的草莓躺在最上方,不平整的外皮勾出鲜艳的色泽,如同血一样。
「我进去了。」
他迅速起身,转身时背后的小九慢半拍地「哎」了下。那杯草莓被他留在地上,厉禹拉开纱门时,才停顿了几秒,作出不象样的解释。
「抽烟。」
留在池子里的小九眨了眨眼,看他踏进屋内、纱门啪一下地关上。
「你……别再催吐就好。」
隔着门,再次传来厉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沙哑,可沉沉的语调依然令人安心,因此,孩子很快地「嗯」了声。
池边的漱口杯被蒸气包围,小九又把身体沉入水里,将方才露出水面的部分重新暖起来,他浮回水上,恣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