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撑着头，静默了片刻才嗤一下地笑出来。小九点完头，看他的表情才微微困惑地瞪大眼睛。半边的脸颊溶于阴影，厉禹看上去比早上累了不少，眉角的倦色隐隐约约，除了疲惫以外、似乎还带有点……怒意。
「你见过小二了吗？」
指的是二师兄，小九转换过来。这次他不敢装作没听见，很快地便回答。
「嗯。」
「小二给他的新中介弄死了。」
小九不吭声，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厉禹终于意识到孩子正观察着他的脸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便把面上的愠怒之态收拾干净。
他想他有些失态，毕竟黑吃黑，要说起来也是家常便饭了。早上的告别式听说时还没什么想法，只是李逸把相关的数据寄给他，开了头，他查下去后便无法控制地感到恼怒……
被激起些微的情绪而已。厉禹想，他也还不是那么重情重义的人。
「要吃晚餐了吗？」
其实家中总是会囤些吃的，有时在书房忙过头了便会随便啃点面包裹腹。但厉禹想多少还是该让孩子吃正常些，他不会下厨，开车出去外食、顺便也可以把小九带去溜溜。
户外的雨下得挺大，不过看起来今天还有时间，出门也一下无妨。
「我想洗澡。」
「喔，可以啊，浴室就在外面？」
「没有衣服换。」
小九细声指出了一群不负责任的大人造就的问题，厉禹反射地要他拿自己的去穿。刚要开口，却忽然瞥见小九那快比他胳膊细的双腿，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将近五十公分的身高差。
裤子会变成拖地披风，衬衫会变洋装，洋装会变……不，没有那种东西。
「穿旧的，晚上再带你去童装店。」
童装店吗？真的是童装店吗？厉禹完全不知道。反正李逸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近几天内不可能帮忙把小九的东西送来。
那就先买几件给他。厉禹看房门口的小九还呆站着，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什么诡异的话，于是冷静地出声补救。
「不去童装店也可以。总之你先洗，晚点出门吃饭。」
可小九好像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愣了半晌，忽然又露出类似早上的那个灿烂笑脸。
「嗯！」
小九的小酒窝。看着他，厉禹发觉，这孩子搞不好比自己还神奇一些。
2．
书房里，剩下一道独自融入夜色的人影。墙上的线路映着屏幕的蓝光，密密麻麻，彷佛蜘蛛网般诡异，而厉禹高大的身形靠在书桌前，桌上开机许久的主机发散着热度。
又花了点时间回复李逸，把查出的几封关键邮件寄到她的信箱，他也和他师妹敲定了这周末，去拿小九的东西。
李逸稍微提了一点，她前三天代为照顾小九，孩子便是那副不太说话的模样。即使发言也常常毫无章法、但语言能力应该正常。
她找到了师父原要给二师兄的笔记。小九没有特殊病史，除了表达方面，身体成长缓慢、又特别爱抱着一瓶牛奶喝以外，身上可以说是毫无特点。半年前被捡回去，可师父并未交代他之前的身世。
倒也无所谓，只要知道他没有登记户口，便晓得哪些地方得注意了。李逸表示如果小九想上学，她那里可以找人代为安排。
至于老二，既然都给了厉禹开头的资料，那么便也等于她同意按照他的方式「处理」。
厉禹的原则，便是杀，无赦。
「洗好了。」
小九从浴室里出来，又蹭到书房外。这次他踏进房内，赤着脚丫走到书桌旁，但乖巧地别开脸，没去看厉禹的电脑。
细微的动作让厉禹顿时又放松不少，黑暗中，他由座位上起身，大概自己也没注意到方才沉下的脸色，现在突然得到舒缓。
「喔，那走吧。」
正要朝门外去，透过屏幕的光线，却无意瞥见了小九露出短袖衬衫外的一截手臂。
「你手上怎么了？」
靠近衣袖处似乎有块颜色较深的皮肤，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楚，但厉禹很快地判断，排除掉伤口的可能。
小九彷佛没听到问题，扭头往外走。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第五根火柴
1．
人们湿透的鞋子在地上踩出一道道水痕，走道上没什么人，而座位区也只坐了三三两两的顾客。
平常日的地下美食街还不算特别拥挤。把小九带去市区的百货公司，厉禹走在小九背后，突出的身高在路上多少显得抢眼。带上一个小家伙后可以感觉到他的被侧目率又略微提高，但小九似乎浑然不觉。
「绕一下看看想吃什么。」
自从厉禹说出这句话后，他们绕着美食街走了整整四圈了，小九正慢吞吞地踏过靠近电扶梯的拉面店，朝向第五圈迈进。
中央座位区的一对母女，用古怪的眼光打量了他们第三次。迟迟没有选择，厉禹也耐着性子不催促小九，于是他们依旧漫无止尽地在美食街绕圈，厉禹第一次知道选个晚餐内容可以这么难……
他去黑市挑配件都没有这么麻烦过。
某家小吃店穿着制服的小哥，从一开始热情地招呼、到后来决定全然无视他们。那对母女走了、座位区的客人换过一批。小九走向第十五圈，厉禹也想出去点根烟再回来。
当然不过是想想而已。他依然把手插在裤袋中、跟着小九默默地绕。不知道为何，第三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