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把“令夫人”和郁轻画上等号:“没有吧,他那会能吃能睡的,都胖成球了。郁轻已经不是我夫人了,我被贵宫二位护法掳去做客那天,刚好把他给休了。”
殷雪霁甚至没问我为什么把人休了,直接赏了我赞许的目光,就好像我早该这么做一样。
看完了庸医,我带着殷雪霁重新上路,出发前给他买了一小包果脯,让他路上吃着解闷。殷雪霁不愿意吃独食,有事没事往我嘴边也喂上一两个,酸得我差点没从马车上翻下去。
四日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碧桃山郁郁葱葱的山头。驱着车一路往山上走,我顺势扫了眼靠在我肩头小憩的殷雪霁,不知怎地忽然有种山大王刚下山抢了一票,还顺道劫回个压寨夫人,满载而归的感觉:“前面马车过不去,你下来我抱着你走。”
殷雪霁拒绝道:“那像什么样子?还是你带路,我自己走吧。”
我不勉强他,那就只能迁就他,陪着他越走越慢,最后走几步还得停下等他:“我说殷宫主,你是想夜里在山上过夜吗?”
我对他软磨硬泡:“你放心,快到的时候我会把你放下,绝对不有损宫主你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最后叹气道:“麻烦谢庄主了。”
原本我以为自己对世间没什么留恋,重活一遭,回到自己出生,长大,死去的地方,还是有种深深怀念。能像这样再看一眼,真是太好了。
“谢庄主?”身旁传来殷雪霁疑惑的声音,“你和山庄前这个石老虎有什么渊源吗?为何一脸怀念地抱着不放手?”
没有,这真没有。
“还有……”殷雪霁认真打量一左一右。呆头呆脑的两只石老虎,“为何摆得是两只老虎,不是狮子麒麟呢?”
我掩面,这我能找谁说理去?当初我想要的是在造型上与众不同,更为气派的石狮子,底下的人估计只听到“与众不同”四个字,找最好的师傅,雕了最丑的老虎,摆门前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干笑两声,假装没听到他的话,领着他往庄内走。刚到正厅,还没请人坐下喝口茶,就听一道尖厉凄惨的声音冲我扑过来:“相公啊,我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向上苍祈祷,总算把你求回来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还是殷雪霁向后拽了我一把,这才没让郁轻扑个结实。
我着实让郁轻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道:“你怎么还在?”
郁轻梨花带雨:“那日相公走得匆忙,很多事没来得及交代,郁轻不敢走。”
我听得牙酸:“郁公子,咱换个称呼吧,我们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你一口一个相公,我听着别扭。我没什么可交代的,该你的那份你全部带走,还缺点什么,你自己看着办,不用再问我。”
身后传来拉椅子的声音,殷雪霁坐在椅上,支着下颌,看戏似的打量我和郁轻,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架势。
他这一下也惊动了郁轻,郁轻越过我,看向他,脸色明显一白,瘦弱的肩膀颤抖着:“殷……殷……”
哟,这敢情还是认识的。
殷雪霁抬眸与他对视,我正等着看戏,郁轻又不知哪根筋不对,拿他的绣花拳在我肩头锤了一下,然后:“嘤嘤嘤……”
我:“……”
殷雪霁:“哈哈哈哈……”
我的心好累。
老天啊,这都什么事儿!
☆、第十二章
任谁带着客人到自家作客,都希望客人看到的是光鲜亮丽的一面,这也关乎自己的面子问题,郁轻上来一闹,我这张老脸真有点没处搁。
我怕他再扑过来,不动声色绕到殷雪寂身后,拍着他的椅背,尴尬道:“家务事,没处理好,让殷宫主见笑了。”
我这角度看不清殷雪寂的表情,只听他轻笑一声,话锋中暗藏几分咄咄逼人:“谢庄主这么说,恐怕有些不妥。郁公子休书拿到手,便和谢庄主没关系了,不是一家人,又怎么能称是家务事?”
郁轻身子一抖,低着头不敢看殷雪寂,却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我的反应。
他惯会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今日还没发挥全,当着殷雪寂的面,他像是被拔了爪子的猫,想撒泼,撒不出。
不用猜,这里头肯定有门道。
我不擅长应付郁轻这种打不得骂不得,还跟块牛皮膏药一样甩不开的人,于是我决定静观其变,老老实实当个中间人,主持公道。
郁轻总算壮完了胆,不再示弱,想从我这找突破:“相公,你就这么由着一个外人欺负我!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我……连这么点情分都不顾了吗?”
这话等于指着我鼻子,骂我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听得我十分不痛快。话说回来,郁老弟你自个半夜爬墙头,就为和外面的情郎哥哥牵牵小手时,怎么没念着这情分?
生气。
我把耳朵塞起来,不听王八念经。
到殷雪寂开口,我才把手放下,只听他“啧”了一声,道:“‘相公’二字听着真刺耳,记得上次我和郁公子相见……”
郁轻着急打断他:“什么上次!你记错了,我们这是第一次见,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乐了,殷雪寂也抚掌笑了:“说得好,既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那你嫁给谢庄主前,到底失身给谁了?又为何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
郁轻的慌乱没有持续太久,转眼他表情一变,气势汹汹扑向殷雪寂:“你这个禽兽!那日的事,是我此生最大的噩梦,我努力了那么久才忘记,你却偏要揭人伤疤,我、我不想活了!”
我目瞪口呆,你说你不想活,怎么也该找根柱子吧?往人殷大宫主跟前撞什么,死也要死在美人怀里?
我一把拽住郁轻,他立刻放弃殷雪霁,转而黏上了我,我用力甩了甩,竟然没甩开。
我指了指被他攥变形的袖子但:“有话好说,别拉拉扯扯。”
郁轻瞪着双兔子眼哀怨地看着我:“相公,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那是在报复!”
我拽了拽袖子,纹丝不动。殷雪霁在旁纯看乐子:“谢庄主,你这儿的人真有趣。”
我很是无奈:“你到底知道什么?就别藏着掖着了。”
殷雪霁看向郁轻:“说与不说,还是交由郁公子自己选吧,毕竟这秘密不怎么光彩。”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凌迟的刀,郁轻的身板不受控制地随之颤抖,面无人色。
“郁公子不再胡搅蛮缠,那晚看到听到的事,我说半个字,你还能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反之,你不仅会身败名裂,得罪了谢庄主和本宫主的后果,你和你的家人承担得起吗?”
这招“仗势欺人”用得妙,还真得跟着好好学学。
我热切地望向郁轻,他低着头,从各个角度躲避我的目光。
你倒是继续闹啊!我特别想知道你们遮遮掩掩的秘密!
郁轻最终还是识时务了一回,青着一张小脸道:“走……我今日就走!”
他脚步蹒跚,失魂落魄,看得我很是不忍:“等等。”
郁轻惊喜回身:“相公!”
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走的时候把孩子也带上,横竖他跟我没什么关系,留在这叫我爹,不合适。”
郁轻嘴唇哆嗦着,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地上了。
殷雪霁笑话看够了,笑也止住了:“谢庄主好本事,早知如此,我就不管闲事了。”
我瞧着他的侧脸,打趣道:“哪里,我这是狐假虎威。”
殷雪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扶着椅子起身道:“赶了五天路,实在有些疲惫,能否劳烦谢庄主先带我去客房?”
我二话不说,领他进了离我最近的客房,随手关上门,在他房中坐下。
殷雪霁疑惑道:“你还有别的事?”
我给他倒了杯水,殷勤道:“你看,现在这人晕了,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知道。那个小秘密,你不妨偷偷告诉我,我保证听完烂心里,当什么也不知道。”
殷雪霁捏了捏眉心:“我虽未说半个字,但该让你知道的都已摆到你面前,这会你又找我装什么傻?”
我摆弄着手里的茶壶:“正因为秘密已不是秘密,我才向你求问真相。”
“真相是他骗了你!”殷雪霁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发白,他破罐子破摔道,“你让人带信物去郁家提亲,郁轻的爹娘明知自己儿子有相好,为了不得罪你,还是同意了婚事。可坏就坏在郁轻自己不检点,已与人有了夫妻之实。那日他深夜外出与人私会,我也在附近,碰巧听到了两人谈及的……那些丑事!”
殷雪霁没再往下说,但我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
殷雪霁说他是碰巧听见的,这个怕是不见得。
那日应该是殷雪霁先去了郁轻家,看见郁轻鬼鬼祟祟出了家门,一时起疑跟上去,这才撞见郁轻会情郎的一幕。
能让郁轻没主心骨一样跑出来商量的肯定不是小事,那只能是肚子里闹出人命的糟心事。两人嘀嘀咕咕时,八成没少说我坏话,从郁轻今日见到殷雪霁时害怕得直哆嗦的第一反应来看,殷雪霁当时一定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