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厄水从黄穹山身后探出头来:“早这么说不就结了!我们可不敢对主子带回来的客人造次,只是打从心底里,不想看见你身边出现第二个‘郁轻’。”
“不会了,”我轻松道,“如果有机会,我就把他弄回来当庄主夫人,弄不回来,也不找别人了。”
再也不用将就了。
虽然我还没弄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我已经知道,哪些东西是我不需要的。
立了秋,山里淅沥沥下了几场雨,天一下子冷了。
殷雪寂吃不下东西的毛病依然没见好转,天一冷,他要受的罪又多了一样。往常一年到头用不了几回的炭火,我早早拿出来,预备着给他点上。
殷雪寂裹着狐裘,捧着手炉,坐在榻上看着我里外忙碌,神色有几分赧然。我正琢磨要不要宽慰他两句,也就擦个汗的功夫,再往榻上一看,人已没在那儿坐着。
我的身后似乎多了条白绒绒的“小尾巴”,无论走哪儿,那团白影始终在余光里晃悠。
我觉得有些好笑,转过头把他逮了个正着:“你跟我屁股后面瞎转悠什么呢?”
殷雪寂大半张脸陷在狐裘里,露出的一双眼明亮有神:“我想帮忙。”
我还没来得及嘲笑他,殷雪寂很有自知之明道:“可又怕帮了倒忙。我想了想,像这样跟在你身边,也挺好。不用刻意去找,只要跟紧了,就不怕你从眼前消失。”
我往他额上摸了摸,纳闷道:“不烧啊,说什么糊话?”
殷雪寂扣住我的手不放:“你就当我在说糊话吧,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像偷来的,很怕这是场梦,一眨眼你又不见了。”
我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微一用力,把他拉到怀里:“得了吧,就你小子这倔劲,真睡丢个人,还不得把梦捅出窟窿来?”
殷雪寂飞快抬眸打量我一眼,带着几分小心试探,手慢慢环上我的腰,越收越紧。
我不动声色等着,直到肩头一沉,低头正看到殷雪寂勾起的唇角,心满意足的模样,神似餍足舔爪的猫。
这傻子不只喜欢我。
“能为你去死”这样分量十足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就好像……我才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我耐着x_ing子陪殷雪霁当木桩子站了好一会,他手臂始终牢牢箍在我腰上,丝毫没有结束这个漫长拥抱的意思。
“差不多了。”我拍了他几下以做提醒,这小子把脸埋到我怀里装死,打定主意不撒手。
我只能好声好气和他商量:“别在这傻站着了,我陪你去床上躺会?”
殷雪霁半分犹豫没有:“好。”
我原想着,等殷雪霁睡着,再抽身去干自己的事,却没想这小子不是一般能撑,我几次觑着眼偷看他有没有睡着,都能和他含笑的黑眸对上。我索x_ing闭眼小憩,不信一觉睡醒,他还能“含情脉脉”盯着我。
这季节在屋里点炭火,对我来说委实早了些,没多久,出了一后背汗。
睡梦中,我本能想往凉快地方钻,不知是什么东西,带着令人舒服的凉意,擦着我额角过去了。我大喜,追上去抓住,一摸,还不只我以为的那一小块,裹在布料里的部分让我三两下剥出来,迫不及待挨了上去。
唉,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手感滑涼细腻,如上好玉石,贴着又如炎炎夏日浸在冷泉中,沁人心脾。
我还嫌不够,几下扒光自己的衣服,手脚并用缠住这个大宝贝,终于睡踏实了。
☆、第十六章
其实呢,睡到一半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假装什么没发生,慢慢把怀里的人放开,再不小心翻个身摔下床,把自己摔醒,装傻充愣蒙混过去。
这么做有一点不好,殷雪霁太聪明了,我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跟跳梁小丑没分别,弄不好还会让他误会,徒增尴尬。
于是,我选了另一种方法。
自然地睁开眼,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眼前的人果然说不出半个字,无论是奚落的,羞涩的,还是局促的。他的脸色已然浮上一层薄薄的粉,黑亮水润的眼里清晰映着我的面容,没舍得移开。
“谢焉。”
殷雪霁似乎很喜欢喊我的名字,此时他虽然未笑,眼中却盛满了喜悦:“真想往后的每一日,都能这样。”
我虽是笑着的,鼻子却有些发酸:“这还不容易?你已经答应我会活下来。我也信你,只要你不食言,以后的每天,你想怎么过,我都依你。”
殷雪霁道:“梦寐以求,近在眼前,我怎舍得食言?”
我当然愿意信他,可人去与天争命,哪有说得那般容易?
这些日子我凭着前世的记忆和经验翻阅了不少古籍,厚着脸皮去找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认识的老友套近乎讨教,就为弄清殷雪霁如今这状况,到底还有没有救。
一盆盆冷水接连把我那点微弱的侥幸,冲y-in沟里去了。
简单来说,一般人身体抱恙,肯定是找大夫诊断,用药慢慢医治温补,努力康复。
殷雪霁的情况偏偏是反其道行之。有人给他一本功法,一旦练了,身体受损程度将日益加重,但表面上不仅所有病症痊愈,还会得到远强于大多数人的力量。
《拂雪九式》便是这样一种功法,依照它的特x_ing去分类,肯定划不到正道上去。但凡和“生命力”挂上钩的功法,总会透着几分邪x_ing,拂雪九式也不例外。
与那些剥夺他人生命来延续“生命力”的功法不同,拂雪九式透支的是修炼者本身,它自己则变相化为寄于宿主身的“妖物”,代替“生命力”运转,维持宿主生命。
原本,只要聆霄宫的大长老别动歪心思让殷雪霁去生孩子,他活个三十岁是不成问题的。一有了孩子,让拂雪九式发现,它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乐开花。这意味着一个健康的,不需要它费劲去维持“生命力”,还能高度契合的新宿主。
新主子出生前,它不仅忙着“偷渡”,还得保证老东家的生命安全,不会完全撒手不管。一旦它“偷渡”完成,殷雪霁便成了用完就丢的小可怜,只有死路一条。
我能想到的所有可行的、不可行的续命方法里,没有一条适用殷雪霁。我不知道他所谓“不到半成的机会”到底指什么,但看他每天无忧无虑的欢喜模样,我下意识不愿提遭心事去扫他的兴。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落叶铺满山径,平日里时不时能在林间看到的野兔山雀早就不知所踪。很快,白雪覆了枝头,寒冬悄然降临。
雪一落下,没什么大事,大家是不爱往山下跑的。一来,下过雪的山路不好走,到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一不留神走岔了道,要绕上好半天才能找回庄里;二来,每近年关,镇子上最大的集市一过去,外头便没什么人走动了,无论是卖蔬菜粮食的,还是卖杂货的,都忙着回家张罗过年的事宜。
我赶在年底集市的最后一天,带着人下山把该买的买齐,傍晚前让他们运着东西先回去,我自己又回集市上逛了逛。
今日出门前,殷雪寂想同我一道来,被我毫不留情拒绝了。赶集不比寻常逛街,人多得很,有时几人同看上一件物美价廉的东西,争夺之下免不了会有推搡,换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肯定不怕这个,殷雪寂现在那体格,风刮得大些,我都得往天上瞅两眼,看他有没有被吹跑。带他来集市,我怕是得全程把他举在头顶上走。
殷雪寂一向通情达理,我说不带他,他便没再纠缠,一路跟出门,眼里有些不舍,遗憾道:“早些回来。”
我问他:“有什么想要,我替你买回来。”
殷雪寂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缺。”
他说不缺,我不能真就什么都不给他买。中秋那会,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想喝我亲手酿的酒。
我仔细回忆一番,这功夫正是我忙着出人头地是时候,哪有闲情逸致去酿什么酒?只能和他约定,晚些时候再请他喝。之后,我虽备了杏、李等果实,给他酿了几种果酒,但说实话,我酿出来的酒,我自己都不爱喝,委实拿不出手。
一直逛到集市将散,我也没能碰着合心意的东西,正欲打道回府,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声:“喂,买布吗?”
我循声望去,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正与我对视。他面色发黄,双颊凹陷,黑沉沉的眼里暗藏锋芒,听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
我没着急过去,站在不远处问他:“你叫我?”
那人不耐烦道:“对。”
我又问:“走过去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叫住我?”
那人看傻子一样睨着我:“你看上去有钱,能买得起我的布!”
我看向他面前用两个长凳架起的木板上堆着的一摞摞布匹绸缎,问道:“怎么卖?”
“素缎五两,锦缎十两!普通的布……三两!”
我“呵呵”笑了两声:“你怎么不去抢?京城最好的绣坊都没你这么卖的。”
那人怒目圆睁:“卖贵些怎么了?我媳妇儿每天织这些东西,眼睛都快熬瞎了!要不是缺钱给他治病,我还舍不得卖呢!”
我上前挑了几匹素缎和厚实的棉布,要了几卷丝线,让他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