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等他出来了,我要怎么迎接他。单天心里想。
这时,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进入视线,那个年轻男子一手提着简易的行李,另一只手提着笔记本,额前的刘海被一丝不苟地梳了上去,黑丝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像外面的天,严肃的冷,但身上浅灰色的暗格纹呢大衣又很好地中和了这种冷,让他看上去只是一个稳重的年轻人。
原本还很焦急的单天,心头的烦躁突然一扫而空,他并没招呼年轻人,只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当年在机场送他走的时候,楚晨也是这么静静地在安检口外看着他,他们知道,所有的反抗和留恋都是无效的,那何不分别得平淡一些,假装彼此都心甘情愿。
或许从那时开始,便是放下吧。那现在奔涌到指尖都在发颤的冲动和不甘又是为何呢。
“单天!”楚晨向他招手。单天回神,手在口袋里握了握,抬腿向他走去。
楚晨放下行李包,单手抱住单天,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还好昨天放晴了,不然就来不了了。等一会了吧,飞机晚了几分钟。”
单天也抱住他,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没等多久,走吧,吃饭。”
单天帮他拎着行李,听他说着这次出差的甲方有多苛刻,虽是抱怨居多,但单天听得出来,他很爱他的工作。
回家的路上楚晨也一直忙着跟上司汇报工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时,单天听到他深呼一口气,接着就是手机关机的声音,然后是他带笑的话音,“事情解决了,跟领导请了两天假,什么事都不要找我。”
单天也被他带的笑起来,问他:“干妈找你怎么办?”
“嗯?”楚晨一愣,“对哦……把你手机给我一下,我跟我妈说一声。”
单天笑出声:“忙傻了吧你。”
“对啊,忙完之后经常会这样,脑子不够用,跟个傻子似的。”
单天把手机递给他,“你这样到老容易痴呆。”
楚晨不以为意,“我这个工作用脑强度,能不能活到老还是个问题。”
单天皱皱眉,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屁话!”
单天把车开到离家不远的一个菜场,楚晨从车上下来,看着菜场的大门,“买菜回去做吗?你会?”
单天点点头,“在国外逼不得已自己学的,还是中餐好吃!”
楚晨眼睛一亮,“藕夹会吗?油爆虾呢?炒土豆丝?”
单天看着他的样子,很大爷的冲他招招手,让他凑近一点,“叫声哥,就做给你吃。”
楚晨大笑出声,刚才的稳重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还想着呢,多少年了?”
单天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样子,无声地笑笑,带着他进了菜市场。
一桌子菜忙活好的时候,楚晨已经打完下手在沙发上睡着了,单天过去叫醒他,正好是午饭的点。
楚晨看着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由衷抒怀:“感谢飞机按时到达。”
单天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喟叹,愣是让楚晨捱到最后叫了声“哥”才吃到藕夹。
吃完饭,楚晨被单天押着刷了碗,一脸苦大仇深地在卫生间洗手,“你干妈都不让我刷碗的你知道吗?也就你!”
单天倚在门框上看他的背影,“下午去看看干爸?”
楚晨关了水,垂着眼转身擦手,底底地“嗯”了一声。
楚民是在楚晨研究生第一年的冬天去世的,常年三高降不下来,即使王兰一再帮他调养身体,还是无能为力。楚民去世时单天刚到国外安顿下来,因为心理上,感情上都没看开,一直没跟国内联系,对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年的冬天了。那年冬天,他一张机票飞回国,到了楚晨家楼下,已经是人去楼空,楚民去世后,王兰料理完丧事就跟着楚晨一起去了上学的城市,家里这个房子也租了出去。他站在楼下,看着那一窗灯火,窗内却不再是自己想见的人。后来他也没去楚晨的城市找他,既是迟到了,再怎么追也赶不上了。
下午的天又开始y-in沉,天上厚厚的积云,墓园里有几家人在祭奠,空气中飘散着啜泣声。
楚晨站在楚民的碑前,手c-h-a在大衣口袋里,蹲下身,仰起头看着单天,单天点点头,“我去抽根烟。”然后往下风口走。
“爸,想我吗,我妈昨天特地打电话过来让我来看看你。”
“她这几年身体还行,总要回来看你,我怕她路上不安全,没让她来,等明年的,明年带她回来。”
“她这几年挺好的,你也别挂念,”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小老太太人缘挺好,有个丧偶的老头在追她,你别担心,我帮她把关。”
楚晨转头看了看站在几米外的单天,那人嘴里叼着烟,看着路边的野Cao,察觉到有人看他,也望过来,冲他招招手。
“爸,当年我跟他的事,只有你知道,我特担心你被气出个什么来,他走了我也没敢留他,他到国外我也没敢再联系。”
“爸,当年你说你理解,说你不管,说我以后就能明白,当时我还不懂,现在可能真的明白了,感情过了就是过了,回不去了……”
“我……其实一开始心里还挺难受的,后来时间长了也就那样了,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我现在只想好好赚钱,让我妈过好,让她开开心心的。”
……
单天抽完一根烟,回身看着蹲在地上跟墓碑讲话的人,那人把脸埋在手臂里,看不清表情,好像是笑了,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下几根碎发,许是冷了,整个人缩起来,瘦瘦的一团,他想过去抱抱他。
这么想着,就抬腿过去了。
“……我那时候就是年轻,爸,你知道吗,你儿子快三十了,马上也算是个老男人了……”
楚晨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单天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双手虚握成拳,他拉着单天的手腕站起身,跺跺脚,理理衣服,“你要不要说几句,我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