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散开了神识,发觉微子清还在原先的地方等着他,一摇头,也不着急,慢步往过走。
这个时间,枫林染霜,冷艳凄清,长生舒了口气,孤孤单单一个人住在长乐玄清府,已经习惯了,怕是真的不能强硬的留下什么外人了。
想起将若,长生不由闷头笑了几声,终归还是妖界君主之一,现下留在仙界算什么意思,还是让微子清尽快带他离开的好,否则被其他人发现了,指不定又要小题大做了去。
打定了主意,长生神色一缓,负手刚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下改了方向。
长乐玄清府的枫林少说也有数亩,而且大小模样也都差不了多少,但凡是脑子正常些的,都不会一株一株地看过去数数。
长生立定在一株红枫树前,目光清浅,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一抬手,指尖摩挲过树干上的六个字。
那字似乎刻下没多久,刀痕依旧,未有受过任何风吹r.ì晒雨淋的样子。
――更何况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秘密。
――那你倒不如猜我心中如今藏着个什么秘密。
长生眉头一皱,突然五指蜷缩,那六个字迅速化为乌有。
长生定定看着恢复如初的枫树,下一刻,步子一转,匆匆往将若待着的方向赶去。
将若此时还在远处待着,仿佛一直在看着那些羽箭,也不说话。
长生陡然出现,便将一枚铜镜塞入他怀中,道:“仙界最近有些麻烦事,我必须出去一趟,你拿着这枚铜镜就待在府邸,哪里也不要去,有事便用它联系我。”
将若还没缓过神,冷不防被他塞了东西,还有些茫然,“出了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不用。”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留在这里,让外人知道长乐玄清府并非空d_àng便是帮了我忙,三r.ì后我便回来。”
于是将若就看着长生匆匆忙忙地出了林子,微子清抱着酒坛子,一口酒还未下咽,只见一道黑影蹿过,整个人就被抓出了长乐玄清府。
微子清一脸悲痛地看着倾洒的美酒,抬脚虚踹长生,一脸凶狠,“小祖宗,你这又是做什么!”
长生扣了他一把,道:“闭嘴,带我去你府邸住三r.ì。”
“哈?”微子清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挖了挖耳朵,大声道:“你说什么?住我府邸?还三r.ì?平常是谁对我的地方如避蛇蝎一样,瞅都不瞅一眼。”
长生猛然回头看他,那眼睛不知为何带上了血丝,吓得微子清险些从云端上滚了下去,他颤颤巍巍道:“祖宗,祖宗啊,你可别哭了去,我没欺负你吧?”
这一副哀怨似小媳妇一般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玄清神君有一腿似的!
“微子清。”长生五指收紧,微微颔首,平静道:“我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很严重吗?”
长生不说话,微子清摆手,道:“就在我那里住上三天,也不做其他事情?”
长生点头,微子清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云端之上,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人又突然问道:“微子清,你说一个人宁可挫骨扬灰,也要保护他的心上人,就算违背天则,也只要和心上人一时的相守,这样也能无悔此生,可偏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又突然转身爱上了另外一个人,这是为何?”
“能为何?”微子清舔了舔下唇,嗤笑道:“这就证明那人渣呗。”
长生缄默不语,因为他突然想,若当真是如此,那才好了。
☆、初于君逢(一)
长生入住天放神府,微子清丝毫未尽地主之谊,就将人干晾着,因为他察觉到了,这小祖宗的心情如今是复杂的很,也不知那r.ì匆匆一别,受了什么刺激。
微子清突然有些怀念当年的那个放d_àng不羁且为所欲为的大祭司,倒不是说长生入了仙道后就被折了一身傲骨,微子清想的, 无非是那个曾经自由的人。
他之前认识的那个长生总是死没正经的,就像他本来还是个闲散的魔,看了一场逐照之舞后就起了心趣做大祭司,做了大祭司又不恪尽职守,半年下来就被革职,而这个曾经让魔界所有人都头疼的主却一朝被迫为仙界的玄清神君,不仅端得是个正人君子,而且还出乎意料的坐稳了数千年。
微子清倒是有些期待,若不久之后这祖宗直接卷铺盖走人了,仙魔两界会不会炸成一团。
凉风徐徐地吹了三r.ì,长生将‘焚道’扣在脸上,也浑浑噩噩地睡了三r.ì,第三r.ì晚,微子清晃晃悠悠地坐在了他睡椅手背上。
“现在干什么?”
长生起身,将书册子扔进了衣袖内,淡淡一句:“回府。”
“?”微子清愕然,“合着你这睡了三天就回府,旁的什么都不做啊!”
“嗯。”也不知睡了三天还为何有些憔悴的玄清神君摆了摆手,抬步就往外走。
下一刻,微子清就躺在了睡椅上,单手凑向唇角,象征x_ing地喊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长生摇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子清只当他睡了三天睡懵了,而那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恐怕只有长生一人清楚。
这三r.ì他静静躺着,以往一些被埋在棉花堆里,扯也扯不断的事情陡然清楚了起来。
就如同他和将若,如果最初的遇见都只是巧合,那他们从此以后形同陌路,谁也不会委屈到谁,可当一切事情都变成了早有预谋,那就该另当别论。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弥漫在心头,仿佛有什么紧锁住了他的心脏,叫人难以呼吸,长生脚下一个踉跄,身子突然向前一栽,吐出一口乌血,十分骇人。
他顺势盘腿坐下,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铜镜,擦拭了干净,低声唤了句:“将若……”
长乐玄清府内,将若正在临渊上欣赏美景,陡然听见了长生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取出衣袖中的铜镜,有些好奇道:“长生,是你吗?”
“嗯,你还在长乐玄清府内吗?”
“你受伤了?”将若此时定神一听,发觉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连忙起身往外走,“你在哪里?”
长生手指摩挲着铜镜镜面,沉默了许久,道:“我不知道。”
将若哑然无声,他都忘了,长生这人自带路痴属x_ing,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
将若改口,边走边道:“算了,我过去吧,你大概在什么地方?”
长生依旧不改他的姿势,四下望了望,慢吞吞道:“我在……一朵云上。”
恰巧此时,将若伸手推开了府门,一大堆云浩浩d_àngd_àng地涌在外面,一望无际。
仙界,云雾缭绕的代名词。
“将若……”铜镜中,长生虚弱无力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了吗?”
“没怎么。”将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指间的魂戒印记,道:“你等等,我马上就过去。”
长生不再出声,将若便收回了铜镜,而后隐了气息,化为狐形。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将若在云端之上找到了假寐的人。长生睁开眼睛,看着来人,眼中不悲不喜,平静如海。
“怎么了?”
“能怎么样,迷路了呗,也亏你能找的如此之快。”最后一句话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长生干笑,左手抬起,将若连忙将他搀扶住,还没走几步,身子又往前一栽。
“长生!”
将若将他揽入怀中,左手轻拍他的面颊,“长生?”
怀中人面色渐渐发白,身体的温度也消失不见,将若连叫了几声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拦腰将人抱起,匆匆往长乐玄清府赶。
红枫色泽黯淡,仿佛随时能枯萎过去一样,将若心中咯噔一下,右脚踹开了殿门,将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安置在了榻上。
将若右手轻轻搭在他腕间,他不懂什么医术,单单按了半天,只觉得他的脉时而停止,虚弱的很,就仿佛外面的枫林一样,随时打算凋零。
将若将他扶了起来,抬掌将灵力缓缓送出。长生面色渐缓,可偏在此时,体内的蛊毒不合时宜地躁动了起来。
将若一咬牙,硬生生地吞了一口腥甜的鲜血,掌下动作不敢丝毫懈怠,等到长生的气息稳住时,已然是半个时辰后了。
替长生褪去了外袍,又盖好了锦被,将若此时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大口喘了几口气,回头看着昏睡中的人,觉得这人可能得好好睡上一宿。
睡上一宿,那他就可以贪得无厌地也留在这里了是吧……
将若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从他唇角滑至他锁骨处,最后一咬牙,掀开了锦被,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
只一晚,明r.ì早他就离开。
月华如练,悄然无息地洒入殿内,唯恐惊扰了合寝而眠的两人。
当晚,将若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与他同床共枕的人。
他或许是真的很累了,头一沾上枕头,意识便有些混沌,不清不楚地陷入了梦境中。
陌生的山水之间坐着熟悉的人。
将若站在远处呆呆地看了那人许久才敢上前,地上跪坐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潭水幽深,长生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手指转着血绛珠,淡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