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浑然不觉,眼中红光闪过,一抹红团子悠悠漂浮,最后化为一道耀眼的星辰,落下九重天。
长生迷糊之中也能将它瞧得清楚,当下扔下了魂飞魄散的司命星君追下了界。
此时人间白雪,幽静山谷之中突然降下一抹红光,本就萧条的时节,一时间,鸟兽散了个干净。
长生脚下虚浮,几次都踩了个空,然后抓了一手白雪,手中血绛珠颤颤巍巍,终于在他又一次跌倒时被扯开了。
手腕一轻,长生下意识地回头,揉着眼努力看清了地上的一堆红珠子,半晌哈哈一笑,俯身跪地将断开的血绛珠一把抄起,一边扶着树起来,一边嘲笑轻语:“什么鬼绳子,这么不经拉扯……”
那一堆血绛珠被他随意扔回了衣袖中,长生也没留意自己捡完了没有,半路磕磕绊绊地又给滚出了几颗。
他左右摇晃,历经千难万险,这才顶着散乱的长发找到了那红团子的落脚点。
湖水冻结,靠岸的一块石头上孤零零地蜷缩着一只狐狸,那狐狸通体白色,几乎与雪融为一体,若非周身还有淡淡红晕,长生这个迷糊鬼根本不可能看见。
他抬步,一脚踩在冰层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几次下来才稳稳站住,爬上了那石头,人也清醒了些。
岸上躁动,长生眯眼看向了一旁的傲雪寒梅,这才看到一只大白狐狸口里叼着一只小狐狸,警惕地看着他,大眼瞪小眼了许久,长生觉得,那大白狐狸许是真以为和他看不对眼儿,这就叼着狐狸崽儿跑了。
长生回头看着白雪里留下的那只,挠了挠头,叹道:“一生下来就没爹没妈了,可怜……”
他浑然不知这可怜是谁带给小狐狸的,盘腿而坐,一手抄起了那小家伙。
这狐狸被扔下没多久,身上暖暖的,很贴心。长生一手托着它的肚子,都不敢用力,生恐自己手下力度没控制住。
狐狸刚一放在他腿间,便立即睁眼,看着陌生人,本能地呲牙咧嘴抵抗。
长生看着它这可爱劲儿,心情大爽,然后也幼稚的学着他呲牙咧嘴。
但学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他堂堂九重天上长乐玄清府的主子,干啥和一只出世没多少r.ì的狐狸计较?
长生想着,还是弄乖它的好。听说狐狸爱被搔弄脖子,长生打算投其所好,左手一抬……咔!
“呵,牙口还不错。”长生抬手晃了晃,那狐狸也不松口,紧紧咬着他的手指。
别看这狐狸小,牙齿依旧利索,长生被咬出了血口子也不气恼,反而一手托腮,叹道:“你这小崽子倒是聪明,本座这一身老血给你喝几口,定能增年道行……”
狐狸也不清楚他说什么,只是不松口,长生打了个酒嗝儿,一时间又头脑昏沉,甩了甩手。
那狐狸终于滚落,只是一落地就成了个两三岁的小童模样。
冷不防地化人,狐狸已经很懵,呆傻傻地看着眼前人,长生目光一溜儿,随即拍腿大乐:“呦,刚才没留意看,想不到还是个带把儿的胖仔子!”
‘胖仔子’嘟着嘴,泪眼婆娑,长生一看他身上不着一物,微微眯眼,随即抬手,红梅捻指而来,化为一件绯红袍子裹在了‘胖仔子’身上。
得了遮羞布,‘胖仔子’咧咧嘴,露出了两颗尖牙,抱着长生的手指又咬了下去。
长生一个哆嗦,打趣道:“你这小狐狸崽子是属狗的吧……”
长生甩了几下没甩开,便用另一只手将他拽下,顺便弹了弹他额头,“小鬼头。”
没了手指吃,狐狸本就泪眼婆娑,这次直接哭了出来。
“哇……哇……”
长生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先前被微子清嚎地怕了,这下连忙将他抱起,好声好语道:“小祖宗诶,别哭了,我天……真麻烦……”
长生长居九重天,哪里见过孩子哭啼这种架势,也不知怎么哄,只学着司命仙君的簿子,连着什么‘心肝宝贝儿小甜甜’地叫了许久,没见效果,才一脸认命似的将手指给了小家伙。
小家伙得了手指,立马在他伤口上继续吮吸了起来,指尖酥酥麻麻地,长生叹息,揉着他的脑袋,“那家伙说的不错,本座果然不能随随便便离开九重天……看你无父无母,本打算带你回长乐玄清府养着,但你要真跟在本座身侧这么个吃法,指不定百年后就骑到本座身上,把本座也拆之入腹了……”
狐狸不听他讲话,眯眼舒服地啃着,长生双目迷离,泛着酒意,道:“让你是帮忙的,可不是捣乱的……”
看着神智尚未开启的小家伙,长生不禁苦恼该怎么教导他,抿唇思索了许久,无奈道:“罢了……”
“万灵生于世间,以法衡之,以情渡之,遵情法两道,方可存之。”长生摸着他柔软的身子,眸色突然清冷,“生于尘世,你遵于法,至于未来路如何,本座以此身亦无权护你无恙。此缘难求,不如赐名于你如何?”
☆、初于君逢(五)
长生一手托腮,眉目温润含笑,是真的仔细在想名字,想了许久,又觉得头疼欲裂,揉揉脑壳,不再多想,便淡淡道:“赐你一名――将若。”
“将,扶也;若,顺也。”
“即为狐族,也不可罔顾x_ing命,血x_ing蒙心,从此以后,你便叫将若了。”
话一说完,长生便抑制不住地笑了,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子有些毛病,先前还一脸凶残地在命薄子上留了几笔血腥残暴的话,这会儿给这小家伙取名字时又是透着一股浓浓的顺从祈望之意,当真是下作的很。
大雪纷飞,洋洋洒洒地就将青石上的人遮盖成了雪人。次r.ì,天地只剩下厚重的雪层,雪后初霁,不少生灵又活跃了起来,石头上蜷缩着的孩子也起身。
绯色暖裘裹着他单薄的身子,那孩子如今似乎有个五岁多的样子,赤足茫然地站着,双手紧握,也不知该做什么。
――将,扶也;若,顺也。
――从此以后,你便叫将若了。
“将……若。”
“我是将若,那你是谁……”
直到获罪受贬,被推上了诛仙台,长生都觉得他那法子靠谱的很,‘三足鼎立’,任由他们折腾,仙界既不费心也不费神,但其他人可不这样认为,作为仙界第一武神,他居然如此嚣张跋扈,当然也有人替他打抱不平,不就是在司命薄子上添了几笔话吗?命数本就千变万化,谁的一生还能由一个小本本左右了去。不就是把司命吓得魂飞魄散了吗?顶多睡上几百年就好了,贬入凡尘十世苦轮,未免也太重了些。
长生酒意还未散,朦胧地站在上面,诛仙台戾气浓郁,没几个神仙还敢凑上来看热闹的,步子再后退一步就会落下万丈深渊,坠落之前,长生看到人群中冲出一人,右手仿佛要伸到天际,可也抓不住他。
长生抿唇看着那一袭渐渐远去的青衣,终究是骂了一句:“损友……”
身子失重,这种感觉让长生恍惚的同时也觉得心安,他想,为仙界鞠躬尽瘁了几千年,也该休息一些时r.ì了,做一回凡人也好。
在被疲倦感困住之前,耳边传来了一阵叹息,“长生,天道轮回,因果业力,自有定数,你想好了再回来吧……”
这一句话不知如何点拨了长生的灵识,他忽然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九重天上的那位天君为何要将他扔下来了。
长生猛然惊醒,还未来得及头晕目眩,身子就被人紧紧锁住。
将若扑在他怀里,牙关紧闭,他难以形容自己方才的心情。看着心上人呼吸若有若无,而后完全消失,那种撕心裂肺已经逼得他濒临死亡,他一方面担惊受怕,一方面又努力地说服自己,他是玄清神君,不是那个脆弱微小的凡人,不是凡人……
但看着眼前人睡死在榻上时,他依然抑制不住地昏沉起来,他清楚的很,那是自己的心魔,最初的那份恐慌在体内那不知名的毒物孕育下已经成魔,一点点腐蚀着他的心灵,而后病态。
将若疯狂地想让那点欲望不断滋生,他想将面前人带走,然后同那些污秽不堪的念想一样锁在自己的黑匣子里,再也不放出来给任何人看。
于爱恨之间纠缠,让他气血郁滞不行,那点欲望涌上,最后卡在喉咙中,化为腥甜。
将若心中再怎么恨,也不舍得委屈眼前人一点,他想将长生打碎了揉在血r_ou_中,但下手时从来都是这样对着自己,十指抓着血r_ou_模糊,只闷哼了一声。
长生这才来得及头晕目眩,他看不清楚身上人是谁,但扳着脚趾头都能想到,将若默然无声地这段时间内,长生其实想了很多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往生香,这玩意儿虽然有能挖出人深藏记忆的好处,但弊端就是损耗j.īng_气的很,就比如现在的自己,头身疼痛伴见耳聋目昏,如果不是他足够了解汝相,当真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第二件事便是灵力的衰微,这是他在被将若扑了一把才发现的。当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长生去往魅城前还回了一次自己的府邸,二话没说就把人敲晕了,按说以他的控制力度,将若昏睡个十来天绝对没问题,可坏就坏在他太自信了,没想到自己灵力居然也会衰微,这才让将若醒来发现了他的异端。按说这几千年来,自己的灵力都没什么波动,更别说衰败了,而唯有长佑谷的封印与他神魂相接才能致此,长生恍然大悟,有人动了长佑谷的封印,但不消须臾他又淡然了下来,并且在心中不咸不淡得道了句:哦,长佑谷封印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