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便是将若,一想到将若,长生面上就有些复杂了,整个人仿佛吃了黄连一样,口苦咽干。他平时很少碰酒,而唯一一次喝酒居然还忘事发疯,致下将若这一‘恶果’,如果说初遇时自己还对将若有点儿见色起意,那点了往生香后的自己就是将这火苗一般的爱恋毫不留情地抓了起来,塞进了小黑屋里,打算让它永不见天r.ì。
从小情人转化为老父亲,这种角色互换,古董一般的长生须臾间就拿捏准了。
第四件事淹没在了将若的闷哼与血腥之中,长生回神过来,眼看这小狐狸崽子受心魔困扰,不禁觉得心中苦满,正要抬起手指安抚他,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突然传来。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犹如警钟一般敲打在将若心尖,他再次呜咽一声,直起身子,颔首默默无言地替长生整理好了衣物,系好了衣带。
衣袖盖住了伤口,可那鲜血终归是顺着指尖染在了衣带上,长生一时间又生吞黄连了。
“将若……”
将若迷糊之间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额头猛然被贴了一张符纸,而后化狐。
长生将狐狸团子抱在怀里,觉得这样方便携带多了,踏出寝殿就看见微子清揣着一大卷书册过来,见到长生,立即骂骂咧咧道:“我说你能不能给那些个神官说一句,别让他们把东西都送到我府邸里,门都能被踩烂,关键每个人离开后还得坑我一坛子酒!”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长生看都没看那些卷册,抱着将若就往出走,“我下凡走一趟,再有什么事情堆在旮瘩拐角就是。”
两人檫肩而过,微子清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就这样走?上头也不打声招呼!”
长生头也不回,“他又不是不知道。”
微子清惊悚,“不是吧,为了一只狐狸,规矩都不管了!”
长生顿步,手指揉着怀中狐狸的皮毛,道:“总归是我长乐玄清府的人,怎能叫他人如此欺负了去?”
他这话一语双关,至于是那双关,微子清一时没个明白,但陡然一个激灵,只清楚了一件事,就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想起当年的事情了?”
长生点了个头,微子清突然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陪你走一回吧。”
长生没反对,两人一同下界,末了微子清还不停地嘀咕,“你说你当了几千年的老铁树都不打算开花,好不容易开花了,却不是貌美如花的我,反而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狐狸崽子,这都叫什么事啊?”
长生虽已然习惯了他的自恋,但依旧晃了晃身子,微子清又喃喃自语,“也不对,什么八竿子打不着,总归是你用心血落地而成,还是带着‘血缘关系’的,你这笔姻缘契约实在是妙不可言……”
长生觉得牙疼,不再理会他。
一场大雨过后,不少城镇都闹了饥荒,浮尸遍地,渐渐发出恶臭,连狗都避之不及,即便是在地上滚了几百次的黑馒头也颇为抢手,何况人r_ou_。
一个仿佛在血池子里泡过的少年躲在墙根里浑身颤抖,但那对幽深的眼睛却淡漠无情地看着一群乞丐在争抢着残羹剩饭,腹中传来阵阵绞痛,他只是皱着眉头,阖上了双眼。
血腥味浓郁,他不想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麻木地听着一切嘶吼,直到……归于平静。
少年从角落里爬了出来,看着暗道里横七竖八的尸体,踉踉跄跄地靠近,随后跪在地上,靠近一人,拉起了他的胳膊。
鲜血溢在口腔中,然而只是溢在口腔中,他还没来得及尝尝那r_ou_,胳膊就被人打掉了。
少年偏头看着暗巷口徐徐而来的白衣男子,长睫一颤,他从未见过如此素雅的君子,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混乱的时间还会有如此谪仙一样的人,但那也与他无关。
少年看了不过几眼,又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了那具尸体,而后开始食血。
这个行为不知为何刺激到了巷口处的人,他似乎闷哼了一声,身子一个虚晃就靠近了少年,毫不留情地将死尸扔开。
啪!
少年墨色的双瞳泛起了涟漪,他受不了这人的多管闲事,但也没想他躲都不躲就受了自己一掌,黑色的手印印在他白皙的面颊上,那人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温柔。
少年眉宇间有些y-in郁,刚想骂一句‘疯子’,却又觉得说不出口,干涩道:“你,没事吧?”
他很久没有喝水了,喉咙干哑,声音就像是将死的老者,y-in晦无力。
那人摇头,伸出了白皙的手指,依旧在温柔的笑,“别吃那个了。”
“我饿。”
“那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少年看不懂他眼中那莫名其妙的祈求之意,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一大一小走出了暗巷,很快便消失不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叠着一个,这种事情已经见惯不怪。
☆、初于君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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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于君逢(七)
长生一把揪住了最主要的部分,却在电光石火间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总觉得那人才是主谋,却又摸不清他的动机是什么,忍不住低骂了句“该死”。
“神君大人?”
长生揉了揉眉心,起身看他,“今r.ì多谢了,长佑谷那里还有些事情处理,恐怕难以叙旧。”
莲止早在九重天就见识过了长生的繁忙,而今两人身份悬殊,什么‘叙旧’之类的自然是口头上的承诺,说说而已,他俯身一拜,走了一半的长生突然折了回来,道:“将若如今在本座身边,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人照顾好他的。”
莲止身子一颤,想了想,不禁哀叹一句‘孽缘’。
长生没再多理会他,迅速赶回了长佑谷,微子清还在一堆废墟上等着他,见人回来,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子,道:“出去一趟问出了什么?”
“一些旧事。”长生单膝跪地,手指按在废墟之上,指尖灵力散开,有古老的铭文徐徐环绕,大地之下,仿佛有一颗古老的心不断跳动,千年前的封印只剩下一道,再有契机,扶游便可破阵而出。
长生眉头一皱,随后手下红光大盛,血绛珠不住颤动,铭文倏然缠绕住了整个长佑谷,那薄弱的一层封印上陡然又加固了一层血印。
微子清此刻当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颤颤巍巍了片刻,才摇头,“你说你就算把自个命搭在这里又能怎样?扶游该出来还是要出来的,不过时间问题而已。”
“时间可以延长,我不能再分心处理更多的事情了。”
微子清托腮,“那要是这次扶游出来了怎么办?杀了?还是继续封印?”
长生刚要开口,微子清连连摆手,道:“祖宗,别用那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借口来搪塞我啊!头疼的厉害。”
“我也没打算说。”长生凝眉,起身的一刹那虚晃了片刻,仿佛要倒了下去,他道:“若助纣为虐,当杀。”
微子清点头,又忽然迷茫了起来,“助什么纣?为什么虐?”
长生如今还含糊不清,哪里还能给他一个答案,直接撂开这个话题,“长佑谷暂且不论,将若那里你暂且替我看着些,他体内蛊毒有些繁琐,我要出去找一下来源,顺道走一趟东荒山。”
“东荒山有解药?”微子清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去完南疆去东荒,你这得要多少时r.ì?”
“撑死也能在他生辰那r.ì回来。”长生抬步闪人。
其实将若的生辰是哪r.ì他还真不清楚,但两人就不谋而合将那r.ì初见定为他生辰了,长生想了想,一年,他还是能赶回来的。
微子清苦大仇深地走出了长佑谷,默默做着看守的任务。
院中的孩子依稀可见r.ì后风姿,念书练武两不误,稍有点闲暇时间也是坐在庭院里默默看着大门方向,干啥自然不用言说。
微子清觉得长生这家伙其实更多时间是没心没肺,要是他,当r.ì就直接不露面,派个人来接将若便是了,哪怕带不走,敲晕关在屋子里关上几个时r.ì,也能打消他逃跑的念头,更何况还锦衣玉食的供着,谁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偏偏长生就是亲自出手了,如此让这个孩子惦念着,却又一言不发地跑个没影,在如今的将若眼中,和人间蒸发了没个什么区别。
于是又是一年烟雨蒙蒙中,长生领着几只从南疆抓来的小虫子赶回了家,待在灶房里看着花婆婆擀面条,子夜过后,又不发一词地离开,往东方走,然后在下一个烟雨蒙蒙的时节,又顶着一身s-hi气,杵在灶房里继续看花婆婆擀面条,他每年回来一次,似乎所有的乐趣都在灶房里渡过了,这个时间,将若多会在房子里念书,一切准备好后,一大家子人就会唤他出来,由长生端着那碗面,看着他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