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羽舟还未来得及好好梳洗一番,礼部便来人了,只得感叹一声这当官的实在不易,简直起的比打鸣的公j-i还早,便匆匆收拾了一番入宫了。
说是面圣,实则就是让皇帝看看形貌,一群人站在在太极殿,低眉顺目,好好让皇帝瞧瞧是圆是扁。退一步说,今上身体欠安,已多时不朝,这次面圣就显得尤为恩赐。
在太极殿中候了将近两刻钟,皇帝终于出现了,由两个內侍搀扶着,从后殿出来。
早在开朝之初,武帝便废除了三跪九拜之礼,除重大祭祀等特殊日子外,臣子一律免跪,当然,內侍宫女除外。元羽舟正要作揖行礼时,却见周围人纷纷下跪,顿时一愣,这一愣,周围人便已经开始行叩拜礼了。
元羽舟回过神后淡淡一笑,躬身行了一记礼。
太监尖利的嗓音传来。
“站着那位,陛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元羽舟也不慌,唇角微勾,“启禀陛下,小民姓元,名羽舟。”
“是那位年轻的状元郎。”內侍小声对皇帝说道。
“众人都跪了,你为何不跪?是对朕不满吗?”
“并非,小民一生只有二跪,上只跪天地,下只跪高堂。何况,据小民所知,我朝臣子除了祭天祭祀外,并无下跪之仪。”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众人都为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状元郎捏了一把汗:陛下如此厚待于状元郎,没想到这状元郎是个不知好歹的,居然连这样的话都敢说。
大殿内鸦雀无声。
出乎意料地,却听见一阵低沉的笑声,“好一个上跪天地,下跪高堂,那朕问你,你既知我朝臣子不必行叩拜礼,又为何自称小民?”
“是臣失言。”元羽舟又从容地行了一礼,就是不跪。
也仅仅半盏茶时间,这次面圣便结束了。
所有人为了这次面圣都苦心孤诣准备了老久,只为了博个好彩头,结果谁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是以这样的结局告终。再看这位不知好歹的状元郎,倒是面色从容,眉宇间有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贵气,不过,长得也是真的好,难怪陛下不加责怪。
果然,不论男子女子,生得好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偏爱和纵容。
元羽舟走了没几步,便有內侍追了上来,“状元郎请留步。”
元羽舟笑道:“这位公公有何事?”
“状元郎怕是还未用早膳?”
“这都被公公知道了,”元羽舟唇角微勾,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闪过一丝狡黠,“所以方才面圣才胡言乱语。”
“状元郎说笑了,”那內侍笑得满脸褶子,看上去有些假,“陛下请您御花园用早膳。”
“只我一人?” 元羽舟面露诧异。
“正是。”內侍言语间皆是恭敬,“状元郎,请吧。”
元羽舟跟着內侍走了一小段路,隐隐见前方有人影走近,元羽舟低声道,“公公,我眼神不好使,请问前方是何人?”
“状元郎不必拘谨,只是个奴才罢了。”
元羽舟淡淡哦了一声,笑了笑,两方距离越来越近,当与年轻內侍擦身而过时,元羽舟微微侧头,正好那人也看了一眼元羽舟,脸色倏然变了,元羽舟却从容撇开目光,仿若未察。
待走得远了些,老內侍才道,“方才那位,是太子的人。”
元羽舟居然一下子就听懂了,“哦,太子也尚男风?”
老內侍没想到元羽舟如此上道,急忙呦了一声,装模作样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瞧我这臭嘴,可真是没谱,净说些有的没的,状元郎别往心里去。”
“公公严重了。”元羽舟语气中似有不解,“说来,他与我一位故人长得极为相似,只可惜那位故人家道中落,现已不知去向。”
老內侍一听,悄声道:“这就是了,这位公子本姓陈,是祁东清河县人士,他父亲是个地方官,犯了死罪,本来是要满门抄斩的,还是三皇子暗地里周旋,将他小命儿给保下来了,后来不知怎地又跑到东宫服侍太子去了……”
元羽舟问道:“他父亲犯了何罪?”
老內侍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道:“谋逆。”
“一个小小的县令,放着好好的地方官不当,怎么会跑去造反,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冤屈?”老內侍嘿嘿一笑,转移了话题,“这老奴就不知了,状元郎初入仕,这样的话,在老奴面前说说就好,千万不能在陛下面前说,更不可给他人听着了,不然,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可真是摘都摘不下。”
元羽舟一副受教的模样,“多谢公公提点。”
“不敢当不敢当,应该是老奴盼着着状元郎照顾点才是,您的前途,光明着呢。”老內侍目光从元羽舟脸上扫过,心道,“可真是像啊。”
元羽舟一路跟随老內侍入御花园,行到一处水碧竹深处,水榭一座,有宫娥若干,大理石雕砌的石台上佳果遍布,糕点俱全。
“状元郎若是饿了,不妨先吃着。陛下一会儿就来了。”
老內侍话刚落音,圣上步辇便至,老內侍呦了一声,忙躬身去扶,嘴里还不住道,“陛下,小心点,陛下,慢些,”顿了顿,又朝元羽舟道:“状元郎,你来扶陛下一把。”
步辇周围站满了宫女与內侍,那老內侍却偏偏叫元羽舟去扶。
元羽舟闻言,只淡淡一笑,“小臣不敢逾越。”
皇帝脸中闪过一丝失望,道:“罢了。”
待皇帝坐下,又遣散了宫人,这方水榭便只剩下了两人。
一身常服的皇帝气色看上去实在不大好,心情却似乎很愉悦,朝元羽舟笑道,“你如何不坐。”
元羽舟这才坐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恭声道:“山野村夫,举止无礼,却也知道,陛下不赐座,臣子是万万不能坐的。”
又听闻皇帝呵呵笑了两声,“来烨城可还住得惯?”
元羽舟微微一笑:“尚可,只是陛下赏赐实在太声张了,这两日万书坊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事了之后,即便微臣想要脱身,也怕是件难事。当然了,陛下的心思微臣倒是可以体谅,只是希望陛下下次擅作主张时,考虑一下微臣的立场。”
“舟儿,我……”
“陛下,君臣有别。”
“也罢。”皇帝说完,收敛了几分笑容,话锋一转,单刀直入,“近日里有不少臣子上谏,反对朕出兵东邪教,朕想听听,状元郎对东邪教一事如何看呢?”
景程方回了东宫,尚未入殿,便闻见景熹懒懒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大早,去哪了?”
景程跪伏在地,“去了内务府领了新茶。”
“这倒是稀奇,”景熹一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书,双眸半眯,“这种时令居然还有新茶?”
“回殿下,是前些日刚从东南州郡进贡来的。”
“东南州郡年馑不断,食苦菜、观音土充饥者数不胜数,如何今年便风调雨顺,维持生计之余,还有富余进贡?”
见景程不答,景熹便道:“要本宫说,这老五要想政绩做的讨父皇欢喜也无可厚非,压榨民脂民膏倒真比踏踏实实干些实事来得容易,只是做这等缺德事也难长久……也罢,在他眼中,父皇也活不久了,呵呵。”
东南州郡与皇城相去甚远,早个二十来年还是富庶之地,近十年来土地却愈发贫瘠,收成不佳,为了谋生,许多百姓都与边境的蛮夷之族有私下交易,即便是州官下禁令,也是屡禁不止,弃籍者甚多。早些年皇帝也曾拨银赈济,而成效似乎并不好,久而久之便搁置了。
“睁一眼闭一眼,能得几时好,父皇真是老糊涂了,”景熹沉默好一会儿,又道:“起来罢……以后在这东宫,你就不用跪了,都说多少次了,本宫不喜欢看着你跪。”
景程不敢有议,“谢殿下。”
景熹放下手下那卷书,站起身来,“今日那群榜首考子进宫面圣,你路上可有见着?”
去内务府的道与前庭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景程不知景熹此问所谓何意,却还是答:“未曾。”
景熹:“父皇对这位状元郎甚为喜爱,屡屡破例,又是遣丞相恭迎又是免吏考,还将他提为‘御前中书舍人’……”
景熹见他不言,倒也没生气,而是继续说下去,“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倒是觉着,这话可能也不大对。”
景程道依旧不敢c-h-a话。
景熹兴致看上去很不错,凑过去亲了亲他,“来日本宫当上了天子,也让你做官,好不好?”
说罢,便笑着出了殿外,又去取了鸟食,去庆春苑喂鸟了。
景程长叹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低头上前收拾景熹随意搁在小几上的书,翻开扉页,却是《佛经》。
庆春苑的鸟也是贪食,往日被景熹喂惯了,不怕生人,有些时候还会站人身上小憩,今日景熹去得迟了些,抢食厉害,竟然将景熹手上啄出了一道口子。
景熹冷笑一声,脸色不见恼,将剩余鸟食一并撒地上,离开了。
“我与雀鸟计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