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烧得滚烫的耳朵,回过头继续看小人,声音很轻,“我养过一只小兔子,后来它被冻死了。”
大师兄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不过他似乎也只是自言自语,随即朝老板道,“这个兔子的多少钱?”
兔子形状的面人儿不值钱,虽然小葫芦临走前带走了钱袋,但是师父手里还有一笔酬金呢,这几个铜板还是付得起的。
面人烤制过,硬度还算可以,小少爷把它揣在了怀里,又兴冲冲的去拦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了。
结果当晚小少爷跑到客栈的后厨,讨要了一截儿臂粗的木头,回房后就拿着小刀划划刻刻,非常专注。
大师兄买完东西回来,就看见他坐在桌边,紧挨着烛火,手边积了一堆木屑。走过去一瞧,一小截木头已经可以看出大致人形了。
大师兄好奇道,“你在刻什么?”
小少爷头也不抬,“刻木人呀!”
“刻谁?”
小少爷扭头看他,顽劣的一笑,眨眨灵动的杏眼,“你猜!”
他手里的木头只能看出头和身体,脸根本没开始刻,大师兄饶是眼力再好,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人。他也不纠结,摆摆手去洗脸,“那算了。”
小少爷登时撅起了嘴,哼哼道,“师父,你再问一次我不就告诉你了嘛……真小气……配合一点啦!”
大师兄慢吞吞地洗完脸,淡淡的瞧着他,愣是一句话不说。两人对视半天,终是大师兄技高一筹,小少爷瘪着嘴,“好啦好啦!是在刻我自己啦!”
大师兄这才满意的开口,“嗯,所以?”
小少爷无力的把自己卖了,“如果我哪天和师父分开了,我希望你看着这个木人,能稍微记起我的样子,我不要你最后连我的脸都不记得……”
大师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小少爷一直都表现的很开朗乐观,这种忧愁的想法不像他,但是此刻却是明明白白的从他口中说了出来。他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这小孩有了这种念头,他只知道,他听过之后,心里不太舒服。
那是一种说不太明白的滋味,却不知是从心里的哪个角落露了出来,让他一时也找不到方法排解,只能压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少爷摩挲着手中的小木人,一时不察,一根木刺刺入了指尖,他小小的“啊”了一声,缩手去看。
大师兄一步迈至他身前,执过他的手,受伤的指尖c-h-a着一根尖锐的木刺,他眼疾手快的拔了出来,没让木刺断在皮肤里。
伤口没了木刺遮掩,血珠霎时溢出,大师兄掏出一方帕子,替他擦拭,不料那伤处一直在不停的往外流血,盛朝歌擦了五次,仍没有止血,他忍不住皱眉,去包袱里找来了药膏。
小少爷乖乖站着,任他摆弄,大师兄终于替他止住了血,无声的叹了口气,“我不会忘记你的,放心罢。”
小少爷没信,“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大师兄没再说话,估计也并没有将这话当回事,然而后来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小少爷一语成谶。
且不管未来的事,如今的沈安然是铁了心要削个自己出来,给师父带在身上。因此有事没事就把小木人拿出来削削,盛朝歌还是第一次见他对某样事如此尽心。
但是他过于专心了,若不是大师兄每日盯着他吃饭睡觉,或许他会废寝忘食。一连几日,大师兄深觉这样不好,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将人带到了街上。
两个人原本是并排在街上走着,无奈小少爷一心想着自己的小木人。他最近十分纠结,不知道要把自己的衣服雕刻成什么样的比较好,若是太朴素,害怕师父以后嫌丑扔了,若是可是太华丽的他又不会刻,真是愁死了。
他有心事,自然就跟不上师父的步子,稍稍落后了一段距离。盛朝歌知道他在后面,也没有太在意。
不料突然从对面冲来几匹狂奔的骏马,逆着人流飞快的奔跑,驾马的人高高扬起马鞭,丝毫没有因为身处闹市中而降下速度,厉声呼喝道,“都闪开!官家要事!都闪开!”
百姓们都惊慌失措的四散跑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滚入那高大的骏马蹄下,一命呜呼。一时间人流四窜,原本好好的向两旁避开即可,偏偏有些蠢笨的慌乱之下胡乱跑着,反而害人害己。
人群s_ao动,盛朝歌一时不察,待他回头,沈安然早已被混乱的人流冲离,离他起码二十多步远了。可气的是,这小子之前只顾着他那破木人,根本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时还愣头愣脑的呆站着,被仓皇间跑动的百姓推来搡去,没一会便灰头土脸。
大师兄远远瞧着他的傻模样,心里渐渐升起股股怒意,眉头也难得紧紧蹙着,默不作声的朝他走去。周围人群混乱,他却走的轻松写意,脚下内力流转,轻巧地避开撞过来的百姓,一路上愣是不曾接触到一人,快速的接近小少爷所在的位置。
这时一个小贩挑着扁担跑过,装满货物的篮子剧烈摇晃,撞上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这男子身形瘦弱,被沉甸甸的篮子一推,登时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恰好扑到了沈安然,沈安然那时背对着他,背后突然大力袭来,他便被一把推到了路上。
高大的骏马已经疾驰而来,小少爷却在这时摔倒在地,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手脚根本避不开,而那驾马的人也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看见小少爷扑到路上时,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对他们来说,在这里御马踏死几个百姓,根本不是大事。
眼见着那力达千斤的马蹄就要落在沈安然身上,电光火石之间,大师兄飞身上前,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一旋身便落在了对面的屋檐上,速度之快恍若离弦之箭,众人根本没看清,唯见残影。
那一队人马没有停下,完全不被这c-h-a曲打乱速度,倒是那带头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毫不停顿的加速行进,马蹄下尘土飞扬。
☆、第九章 麻烦体质1
这所有的变故都在一眨眼间,小少爷被大师兄单手抱着落在地上时,还没有搞清状况。周围的百姓被大师兄的武功惊吓到,好奇心驱使下没有离开,反倒围在两人不远处观望起来。
虽然恨不得立刻把这小子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稻Cao,但是考虑到在外面,大师兄忍住了,没有马上发作,转而去看将小少爷推出去的那个男子。
那人也被吓的呆住,见小少爷无事,才放下心,顶着大师兄尖锐到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上前告罪,小心的拱了拱手,“是在下的过错,幸而这位小公子有惊无险,在下惶恐,还望两位恕罪。”
盛朝歌双唇紧抿,显然没有开口表达原谅的意思,小少爷此刻才知道是这人推了他。男子在这短暂的沉默间,额头上逐渐冷汗密布,大幅度弯下去的腰硬邦邦的不敢动弹,悄悄抬头看一眼,随即对上大师兄的锋利眼神,吓得赶紧又垂下头去。
自家师父高冷不化,沈安然便主动虚扶了男子一把,“你不是有意,我也无事,不必如此。”
男子立刻如蒙大赦,直起腰又行了个大礼,“两位大人有大量,在下感激不尽。”说完小心地瞧了眼大师兄的脸色。
大师兄仍是冷眼斜睨,淡淡的哼了声,“罢了。”他刚说完,男子便缩着脑袋忙不迭的跑了。
周围百姓众多,大师兄单臂揽住小少爷,运起轻功,轻巧地跃上屋顶,几个竹叶飞就飘出老远,得到地上观望者们的惊叹。
小少爷满身狼狈,自然要回客栈梳洗一番才能见人,大师兄吩咐了小二送来热水,待人走了,关上门便狠狠瞪向那个小子,“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沈安然愣了下,才傻傻的点头,不怪他发愣,实在是今日的事都在一眨眼间,他当时摔倒在地,都没爬起来,自然不知道情况有多危急,待他反应过来,早已化险为宜,所以他压根没有从鬼门关逛了一圈的自觉。
大师兄看见他的傻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捏住他圆润的脸蛋,声音都恶狠狠起来,“你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一点就死了?!”
他是动了真气,下手也比平常狠,沈安然粉嫩绵软的小脸,立刻就被掐出了鲜红的手印,他疼得直咧嘴,眼眶也红了,朝大师兄投去可怜巴巴的眼神,口齿不清的念,“师糊,疼……”
大师兄难得冷笑,语气冰寒,“你也知道疼?今日那马若是真踩了你一脚,你就知道什么叫真疼了!”
小少爷懵懂间终于意识到自己惹怒了师父,立刻讨饶求原谅,“师糊,我戳了,对不起……”他说着便发动泪腺,晶莹的水珠立刻在他眼眶中积聚,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大师兄没料到他会哭,马上松开了摧残他脸蛋的手,面上却还是严肃冷厉,“还敢哭?多大的人了,知不知羞?!”
沈安然用手捂住饱受□□的半边脸蛋,鲜红的印子从指缝间露出部分,加上他眼泪汪汪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可怜,教人不自觉的想去保护他。他伸出手指拉住大师兄的袖角,仰头去看师父成熟硬朗的脸,“师父,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呆在你身边,不给你找麻烦。”
他说着眼泪溢出眼角,顺着他的小圆脸滑落,在白净的脸颊上留下明显的水痕,“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我以后走路一定不走神了。师父,我真的很想把小木人刻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即使我们分别了,你也能记得我最好看的样子……”
小少爷越说越伤心,偏偏大师兄就是不说原谅二字,照旧冷着脸,他忍不住扑到师父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要不理我嘛!你说话呀!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不要不理我啊!呜……我都说我知道错了,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要生气了好不好嘛……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