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轲工作时打回去的电话,汤贞每通都会接,发的短信,回复再慢也看得出是仔仔细细回的了。汤贞在家里练歌也好,看书也好,都是摆放在第二位的,一切以周子轲为先。
再过几个月,周子轲就将满二十二周岁了。他不知道同龄人里有几个会在这个年纪和一个人同居上这么久,起码在周子轲的过去是从没见过的。偶尔回一趟大学,参加考试,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也怪,也许大家也和无数的网友一样,议论着那个新闻中的花花公子,挥金如土,酒池r_ou_林,巡演开到哪儿,艳遇就发生在哪儿。可周子轲过的并不是这些人想象的那种生活。
他正处在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中。
只要是秘密,就不会永远牢不可破。周子轲过了几个月心无旁骛的r.ì子,前几天《罗马在线》开组会,他本打算继续找个外景地,因为汤贞一回北京就成天待在家里。可冯导提起,说梁丘云下个月要回国,又要宣传,要上《罗马在线》。
肖扬看起来十分紧张,问梁丘云老师是要回来主持吗?
冯导笑着,忙说不是:“云老板现在是一线大腕,也是看咱们节目收视率不错,又有些旧情分,才打算来录上一期。”
肖扬反应过来:“就是只做嘉宾?”
就像汤贞的休息室门上永远印着“梁丘云”三个字一样,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周子轲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短租客。在汤贞和《罗马在线》的事情上,他没有那么多的立场。
只有在汤贞身边的时候,周子轲才会短暂地觉得他们的关系是真实的。汤贞得到消息比他还要晚,郭小莉在电话里循循善诱的,要汤贞珍惜这一次的机会:“他在美国待得够久了,国内市场这些年离了新城也一直在重新发展,陆陆续续都有新人冒出来。你好好劝劝他。”
“你高兴吗,你哥要回来了?”周子轲问。
汤贞握着通话结束后的手机,坐在小周腿上,对小周摇头。
“那你就告诉他,让他走。”周子轲盯着汤贞的脸。
汤贞抿了嘴,好像不敢呼吸。
“要不我告诉他?”周子轲问。
汤贞立刻摇头摇得更凶了。
周子轲打算要告诉梁丘云什么呢?好几个小时了,他还无所事事地坐在天台上头抽烟。他似乎有很多想法,只是凭借他对汤贞的了解,对郭小莉和亚星公司的印象,他觉得他不能随随便便就摧毁他们的生活。
他确实是相当随心所欲的,但汤贞就像星球上一株小小的生物,禁不起任何风浪。
浴室的门没锁,汤贞还在洗澡呢。周子轲从外面推开门,想找他,里面一下子涌出一大团热的水雾。
门缝里,浴帘上有一条影子。汤贞就在浴缸边坐着,从浴帘下面能看到他踩在地板上的脚趾,汤贞还在洗他的头发,很安静,洗得也慢,不知又有什么心事。
汤贞夜里又没睡好,短短几个小时,他惊醒了四五次。周子轲抱着他睡,汤贞只要一动,周子轲就会醒,他的手搂在汤贞背上。他不知道汤贞怎么了,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汤贞也摇头。
汤贞待在周子轲身边,靠在周子轲手能搂住的范围里不动。这让周子轲开始觉得,是不是他也不用想那么多。
第二天一早,郭小莉发来短信,说阿云上午十点的飞机抵达北京。汤贞从床里坐起来,对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下了床,安安静静去衣帽间。
周子轲倚在床头玩手机游戏,只是偶尔听到汤贞换衣服发出的动静,才抬起眼瞧。
已经五月了,汤贞还穿很厚的墨绿色夹克外套。汤贞站在卧室门口,像要和周子轲道别。周子轲说了一句:“他只要回来,你就要这么一刻不离地陪着吗。”
汤贞看着小周,也不说话。
周子轲垂下眼,装作在继续玩游戏的样子。
汤贞出了门,戴上口罩、墨镜,一个人往楼下走,没走两步,汤贞突然摘下墨镜,先用袖子抹了一下眼,又用手指擦墨镜内侧。郭姐短信里说,阿贞你也没什么事,整天闲在家里,你不来,他肯定又问你干什么去了。
汤贞觉得手发冷,戴上墨镜,把手指缩回进袖子里。在梁丘云的面前,除了严格去扮演某个“听话的失败者”,汤贞想不出任何能叫他不起疑心的办法。
他不想去挑战梁丘云的多疑、善变。汤贞走着下楼梯,原本是为了拖延些时间,可越往下走,汤贞越觉得他像要摔下去了一样。
又是电影宣传,又会是一轮轮的酒局。汤贞闭上眼睛,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呕吐后冲天的酒气,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些玩笑,他要如坐针毡地坐上许久,来听梁丘云和主持人们开那些玩笑,Mattias,什么“云贞”,还有《花神庙》。
汤贞猜不到,他如果不全部配合着,如果不在节目上酒局上捧着这位巨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有的喘息之机,都建立在忍耐上。
这么多年,汤贞一直忍耐过来,他也想过要走,想彻彻底底逃出去,一了百了,原本期盼着 KAIser 出道,未来公司有了新的依靠,是不是就不再需要他维系住梁丘云了。
结果小周出现了,公司新的依靠居然是小周。
祁禄的车停在地库里,汤贞坐上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汤贞低头在口袋里摸索,打开手机一看,就是小周打来的电话。
车门关上,祁禄已经发动车子了。汤贞愣了一会儿,把电话接起来。
“郭小莉刚才找我,要我去和梁丘云拍个杂志封面。”小周在电话里没什么感情地说。
汤贞嘴唇微张开了。“不……”他说,“不行。”
“我答应了,”小周说,还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要过去,你回家来吧。”
汤贞在楼道里不顾一切地跑。他从三楼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想从楼梯口下楼。所有的公用电话线都被切断了。他身上穿的衬衫满是褶皱、勒痕、锈迹,“汤贞”再如何是个爱干净、爱体面,都无法去顾及了,他想活,想离开这里,想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