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王爷过来告诉你这些,你会听他的吗?”
“哈哈,”段韶溪吐了吐舌头,俏皮道,“不会。”
傅明神笑了笑。
段韶溪双手托着下巴,低声道,“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天璇公主和驸马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们回不回来,对你和王爷有影响?”傅明神放下手中的那株花草,看着段韶溪的脸问。
段韶溪回答略显得匆忙,“付贺那傻瓜,嘴里说着不在乎不在乎,可心里明明只有他的母妃和父皇,哪里在乎……”她想了一想,继续道,“哪里在乎其他人了。”
傅明神淡然一笑,背起竹筐站了起来。微风拂过发梢,下巴上似乎起了一层死皮,他抬手抚平卷起的边缘,然后道,“我去皇宫为皇帝请脉,王妃和王爷若有心结,王爷是个男人也好面子,他能悄悄跟踪到这里观察王妃说明他心中是在乎你的。若王妃也在乎王爷,不妨先软下心来去找王爷,或许可以让你们的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段韶溪咬着下唇,抬首的时候楚楚的目光里还带着犹疑,“我是南楚的郡主,我真的可以接近他?”
傅明神凝视着她,眼里泛起一种愁绪,然后飒然笑道,“当然可以,王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趁着还有这份心情。”
他说完这句话,便好似一朵云朵一般飘走了。
段韶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心中愁结似乎无法缓解。好看的眉头还皱着,她想不明白傅明神方才话语中的意思,到底是真是假。
在傅明神入宫之后不久,从宫内便传出消息让各路王爷皇子都在大兴宫前殿等着。
付贺换了一身滚金边的王袍,腰间缀着一块黄玉,头戴高冠,玉树临风。侧殿里等待的皇子王爷越来越多,大多数都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唯有付贺不按常规,靠在一个柱子上,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百无聊赖地望着自己的靴尖。
那些皇子们彼此都有一点交情,聚在一起也都是谈论正事或者说一些风流雅致的事情,不像付贺完全游离在皇权中心之外,也被排除在手足亲情之外。
在付贺被封了亲王领了太尉衔之后,有些见风使舵的大臣和皇子也纷纷与他套近乎,只可惜付贺没有这种拉帮结派的心思,以前没有交集的现在仍旧没有交集,以后应当会有交集的,如果是在他风光了之后再来那也不是什么善茬,付贺懒得理。
在角落里依靠着柱子发呆想着段韶溪的事情,余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宣怡亲王觐见。”
众人目光都向这边投来,付贺一笑,大步流星地跟着余华去了,脚步轻松,肩头似乎没有一点压力。
之前被宣召的皇子进去的时候表情万千,各有心事,但出来的却都很奇怪地变成千篇一律的揪心,有的甚至被吓的腿软,大多数面色变得黑沉,哆嗦到说不出话来。
但是出来的人谁也没有将皇帝为何见他们、与他们说了什么内容透露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皇帝和他们的悄悄话,应当不会对第三个人道出。
付贺再次跪在皇帝面前,上面依旧有自己的母亲宜妃。
但这次多了一个傅明神。
付贺总觉得傅明神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被他盯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和父皇一样让人感觉到窒息。
但父皇是皇帝,傅明神不过一个小小的山野郎中,又怎么会拥有这种王者的霸气?
“贺儿,“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眼睛里竟然带了一点慈爱,“几日不见,你的精神好像越发好了。”
“谢父皇关心,”付贺道,“父皇的气色也好多了,越发精神,想必是傅大夫的功劳。”
“王爷过奖。”傅明神颔首致意。
付贺瞥他一眼,回了一句,“傅大夫客气了。”
“朕今日召见你和诸位皇子,为的其实就是一件重要的事,此事关系朕的身体,同时也关系到立储的大事……”
宜妃眼色微微一变,视线先后扫过付贺和皇帝。
付贺心道终于来了,面上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儿臣只在意父皇的龙体是否康健,至于储君之位,父皇中意哪位皇子便是哪位皇子的,儿臣都没有意见。”
宜妃若有所思地看着付贺。
“哈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道,“宜妃呀,咱们的儿子这些日子来真的长进不少,和以前的做派有着天壤之别呐!”
宜妃颔首道,“多亏皇上教导有方。”
“嗯,”皇帝望着付贺,沉思良久道,“傅明神,朕命你来说。”
“是,”傅明神上前一步,对着付贺道,“王爷,其实皇上之前身中奇毒,毒素虽然大多数都清理出去了,但还是残留一些入了肺腑。再加上之前发生了一些烦心的事情,皇上气急攻心,才会觉得病痛难忍。现在通过放血的特殊疗法已经好了一点,但要彻底治好皇上的病,还需要一样东西,只有这样东西才能够令皇上的病痊愈,状态或许比以前还要好。”
“只要能够医治父皇,什么东西我们没有?”付贺心中隐隐觉得这样东西不简单,若是父皇需要派人拿便是了,为何要召集这么多的皇子并且一个一个秘密会谈?而且那些和父皇谈过话的皇子个个面色如土,表情古怪,怕是这样东西非常不好得,又或者是大家都有但不愿意给的……
付贺脑海中一个想法疾速地掠过,隐约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后,脊背一阵寒毛倒立,腿脚也开始微微发颤。
只听傅明神幽幽地道,“皇上之病痛来源于心脉,而心脏乃是血脉之根源,所以要彻底根治皇上的病就需要更换心脏,而这个心脏最好是皇上嫡亲之人的……这样一来,诸位身强体壮的皇子便是最好的人选。所以,小民斗胆替皇上问一句怡亲王殿下,殿下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心脏贡献出来,为皇上彻底拔除病痛?”
皇帝跟着道,“朕换上新的心脏之后,会为你另外觅得一个心脏,而且会加封你为太子,立你为储君…贺儿,你愿意把你的心脏献给朕吗?”
第106章
付贺一回府就将自己关在了王府厢房中,连续三天不吃不喝,送进去的是一盆盆冒着热气和难闻气味的水,端出来的是一个个空盆。偶尔可以看见残留在盆地的黑色的草药渣。
段韶溪每日站在他门口的院中等着,或是呆站着看着院中梧桐发呆,或是坐在树下趴在石桌上发愣,有的时候则是躲在书房走道里看着下得淅淅沥沥的雨,伸手去触摸这片雨帘。
更多的时候是看见这一盆盆药水被送进去,她就跑过去站在必经的路上一个个往里面瞧,深怕这些都是腐骨蚀心的药水,会让付贺肠穿肚烂。
“王妃,”傅明神采药回来,背着竹篓路过,看见段韶溪的模样,眉目间神色微微一动,道“王爷已经答应了皇上捐献他的心脏,现在必须沐浴斋戒七天,七天之后,他会入宫实践他的诺言。王妃等在这里于事无补,无论如何,王爷既然已经答应了皇上,就一定要献出他的心脏给皇上。”
“可是那样做,他会不会死?”段韶溪的大眼睛里闪着迷茫,手指绞着裙角,分外焦躁和不安,“你......你对这件事情有几成把握?”
傅明神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里带了一点凌厉,“小民不敢断言有几成把握,只能说会尽力而为。”
段韶溪稍稍缩了视线,别过头道,“我……”
“相逢有时别有时,”傅明神声音平静沉稳,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云,“王爷如果和王妃有缘分,自然会在一起,如果没有的话,无论两个人强求都是没有用的。”说完这一句,他眼珠微微转动,用余光瞥着段韶溪的表情。
段韶溪脸上果然现出了落寞的神情,咬了咬下唇,在娇嫩的下唇上留了一个浅浅的牙印,然后抬起头望向傅明神道,“我明白了。”她不舍得看着付贺关闭着的房门,跺了跺脚,然后转身从傅明神的身边穿过。两个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傅明神的眉宇松了松,似乎是对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
段韶溪之后便不闻不问付贺的情况,除了随身服侍的婢女还知道她在府中之外,旁人几乎不知道王妃还在府中住着。她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也变得不喜欢出门,这短短的七日就像是经过了几十年一般,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南楚小郡主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怡王府王妃。
很快便到了第七日,段韶溪一反这七日来的常态,早早梳妆完毕,穿着一袭鲜艳如烈日的红色衣裳来到了付贺关闭着的房门前等候。
可是,她没有等来付贺,反而等来了另外一个许久不见了的人。
“怡王妃?”这声音温柔如玉,如雨滴落在了青瓷盘上一般清澈地让人觉得舒心。
段韶溪转过头的时候,眼眶已经不知不觉地红润,她一边哽塞忍住落泪,一边不顾一切地扑到了来人的怀中,抱着她在她肩头哭泣道,“北落哥哥,傻王他……他今日就要给皇帝献心脏了……”
师北落一袭茶白色儒衣,外披着狐狸毛滚边的缎服,头发用高冠束着,清爽干净。她一边拍着段韶溪的背安抚她,一边庆幸付青硕不在身边,否则让她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横生事端。
“小郡主,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先冷静一些,不要着急。”
“他都快要去送死了,我还怎么能冷静?!”
师北落按住她的肩膀,用袖子替她擦去留在脸颊上的泪水,抬手勾了一勾她的鼻子,微笑道,“瞧瞧你自己,都快哭成大花猫了,这么大的姑娘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这里没有人敢笑话我。”段韶溪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四处看了看,那群贴身服侍的婢女小厮们早已经自动离开,所以她哭花了脸的样子只有师北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