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呵!
我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狠狠把手捏向屋中照明用的火把。
火把粉碎,我的手也烧伤了。灼痛中,房里一片黑暗。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在绝望中开始计划即将到来的杀劫。
必须承认,御锦比我预料中难对付。
我把孟引入宫廷,并按照原计划“召来”日食。皇帝龙颜震动,简直把孟当作了神仙,立刻封她做御前护国法师。不过,被几个大臣一鼓动,皇帝还是认为要去一趟天玄宫祈福比较保险。我国本来就比较信奉这些,皇帝会这么想也不奇怪,但却给我和孟带来了麻烦——明知道天玄宫已是龙潭虎穴,皇帝这时候还去,简直成了自投罗网。
我看着喋喋不休鼓动皇帝驾临天玄的一干重臣,暗暗惊心:要说这些人不是御锦的党羽,我决计不信,看来御锦的实力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甚至这些大臣也为他说话,不知道他到底在朝中有多少暗桩!
就在这时,孟开口了:“臣也赞成皇上去天玄宫祈福。”
我惊讶地瞪着孟,未及开口,她镇定自如地悄悄对我做了个“不着急”的手势。我心思一转,隐约猜到她的打算,不再作声。
——皇帝不去天玄宫,御锦的计划自然不会暴露,我们也没有除去他的理由。以御锦的实力,一计不成自然还有一计,到时候防不胜防,反而麻烦。如果能在天玄一战解决御锦,自是最好不过。
但还是有个问题:如何保证皇帝入天玄宫的安全?搞不好真会被御锦杀了!
唯一的办法,掉包计。找个长得像的人假冒皇帝进入天玄宫,引发御锦谋反。皇帝自不能亲自涉险。
孟笑了笑,悄悄看着我。双目相交之间,我们算是成功交换了意见,达成一致。
不过,说服皇帝实在是个苦差使。要不是有孟帮忙,我想皇帝早就把我拖下去宰了。说来可叹,皇帝宁可相信才来的孟,也信不过一向忠心的我。毕竟,孟是可以召唤日食的天人,我却只是个粗野凶蛮的武夫。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皇帝有点怕我。
这也提醒了我:连皇帝都如此重视她的意见,孟实在留不得。
好说歹说,我甚至立下军令状,皇帝总算答应派替身去天玄宫。还撂下一句话:“如果查明御天师不曾谋反,雷泽,朕一定杀了你,治你个欺天害友之罪!”
我唯有苦笑。这下可好,御锦不反,我反倒会性命难保,我倒该盼着他反叛朝庭了?可笑啊!
御锦毕竟反了。那个假皇帝一入天玄宫就被杀死,随行人员全部被困。御锦自立为帝,起兵攻向京城。
我和孟奉旨平乱。混战三日,终于见到御锦。
两军对垒,御锦大笑:“雷泽,投降吧!你的皇帝都捏在我手头了,你还挣扎什么?!”
我也笑了:“御锦,不好意思,你杀的是个假皇帝。我早就把皇上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
御锦狂笑起来:“你错了!雷泽!我一早猜到你会玩花样,如何不防?假皇帝我固然杀了,真皇帝我也派御琴去捉了来!你要不要看一看啊?”
说着手一挥,军队如潮水般分开,御琴拍马赶了上来,站在御锦身边。她手中捉小鸡一般抓了一人,正是皇帝!皇帝身上甚至还穿了我要求他换上的那一身便装,自然不是假的。
我和孟对视一眼,我苦笑了——看来还是御锦算计比较厉害。
皇帝一看到我就大骂起来:“混帐雷泽!你就是这么保护朕的安全?你好得很啊!”
御锦得意的笑了:“我知道你要搞鬼,就随你捣鬼好了,等你放松警惕,却派御琴去捉了皇帝来。呵呵,你服气了么?还不投降,难道要害死皇帝?”
我手下的军士都变了脸色,显然被这个局面弄得不知所措!
我双目微微眯起,心下急速盘算。
——皇帝被擒,局面非常不利。御锦挟天子以令诸侯,可算厉害。为今之计,只好死不承认皇帝的身份,免得军心动摇!反正这些下层士兵也没见过皇帝,我说什么,他们自然都相信!就算御锦杀了皇帝,自有宗师子弟即位,也胜过亡国!
当下大笑道:“御锦,你这一招也太无聊了!随便找个人就说是皇上,你想骗三岁小孩啊?呵呵!”一挥手招呼士兵:“给我攻上去!谁能杀了反贼御锦,本帅赏黄金一千两!官升三级!”
众士兵欢呼一声,急攻而上!
皇帝一听,急得破口大骂起来,我只好装作没听见。指挥兵士发力猛攻。
御锦变色道:“好个雷泽,你连皇帝的命也不要了!好,我这就杀了他。”招呼御琴:“动手!”
御琴低声答应一声,亮出剑,剑光一闪——
我心头一凉!暗叫不妙!
一声惨呼!
御锦全身浴血,狠狠看着御琴,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来御琴竟然砍了他一剑!他神色哀绝,看来这一剑不光砍在他身上,也令他心头重创!
御琴眼中含泪,涩然苦笑:“哥哥,你不会成功的。杀了皇帝,御家就会灭族。你明白么?我砍你一剑,你没了反叛之力,反可留下性命啊!”
这一下变起忽然,三军震动!我方更是士气大振!发一声喊,奋勇前冲!
混乱中,我看到孟的嘴角现出一丝微笑,心头电光一闪,忽然明白:是她说服了御琴!这么说来,她和御琴每天在一起又念诗又弹琴的,也不是白过!云说她变了心,可算冤枉。
呵呵,这样的阴差阳错。却让我知道了她的杀手身份,也算天意!
御琴放了皇帝,却扶起了御锦,扬眉横剑,为他挡开几波攻机,厉声道:“谁敢动我哥哥!”
御锦冷笑,眼中绝望已极,竟如毁天灭地一般,缓缓道:“别叫我哥哥!”挣扎着摔开她,奋力策马逃走。天玄宫将士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尾随而去。御琴凄然,缓缓策马退开,却不跟去。
皇帝也算颇会武功,当下抢了一匹马,一边咒骂着一边砍杀着,逃了出来。
我现在也来不及向皇帝请罪了,带兵一路掩杀御锦。天玄宫死伤大半,却一直奋力抵抗,我总不能追上御锦。孟策马奔驰,不离我左右。
我心头一动,徐徐道:“别想趁机杀我。我已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了。你没机会。我敬你也算是个人中豪杰,等这件事完结,就和你公平决斗、一决生死。不要玩花样,我什么把戏没见过,别让我瞧不起你!”
孟愕然看了我一眼,看来她确实没想到我会识破她的秘密。随即她抿了一下嘴,沉声道:“好!就依雷大人的意思!能和你一战,是我一大幸事!”
我和她再次击掌为誓。然后不再说这个话题,一起追击御锦。
我甚至没有再防备她的暗算——君子一诺,重如千金,我相信她的为人。
御锦一路上设下不少花样,看样子他这次谋反可算准备周全,连退路也事先准备好了。被各种机关埋伏几番耽搁下来,我们毕竟没有追上御锦。他逃到了属地沧海郡。这下可好,沧海郡易守难攻,御锦看样子是打算长期耗上了。
我看着沧海郡高大的沉墙,一时无语。
孟忽然低声说:“雷泽,你虽英雄,毕竟不够无情啊!”
我皱眉看着她,心头微惊:“你要说什么?”
孟更加放低了声音,低声道:“我只知道,你追杀御锦未尽全力,否则他跑不了。这样顾念兄弟情分,可算少见。”
我无言以对,闷闷苦笑——这聪慧可怕的女子,竟然轻易看穿了我最隐秘的心思!
忽然想起云的背叛,我有点为孟悲哀。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将会如何痛苦?
但我决定什么也不说。
如果我杀了她,自然没必要让她死了也这么伤痛。如果我被她杀了,又何必给她揭开这个痛心的秘密?
我只是冷笑着对她低声说:“你不是也未竟全力么?想留着御锦在北国捣乱,免得我有精力攻打南朝,不是么?”
孟只是淡淡一笑:“你很聪明啊。既然知道,为什么你不全力杀御锦?”
我悠悠道:“就算御锦留在沧海郡又如何?我一定会征服南朝。御锦难不了我,你也一样。”
这次我虽成功平定御锦之乱,却被贬官两级,罚俸半年。不过这个结果我还算满意——毕竟我差点不管皇帝的命,他不杀我都算宽宏大量了。皇帝认为御琴协助平乱有功,没有追究她和御家的其他人,还打算给我们主婚。但御琴拒绝了。她自承罪孽深重,出家天玄宫为女道士。
临去之时,我分明看到御琴幽幽望了孟一眼,眼中波光闪动,万千幽恨缠绵流转,随即惆怅而去。
我忽然想到:御琴这次阵前倒戈,也许不止是为了保全御家,也是——为了孟。云看来是冤枉了孟,却没有冤枉御琴。
御琴此去,天香缥缈、独对月影西沉,此生终成寂寞了。但我却分明感觉到她的平静。能如此恩仇俱了,逍遥世外,也算好事吧?
我甚至有点羡慕她。
何处相思明月楼
皇帝发落了我和御琴,接着封赏孟。看得出来,他比较欣赏孟,打算重用她了。我刻意留神孟的一举一动。如果她能为了皇帝陛下许诺的富贵生涯所动,诚然是件大好事,我朝可以多一个强劲的大臣。虽然她是个女人,不过我得承认,她可以比天下大多数男人做到更加惊世骇俗的不世功业。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以孟孤傲狂放的性情,恐怕未必看得起皇帝的封赏。如果她坚持要和我朝做对,说不得只有杀了她!
然,如此绝代天香,如果沉埋黄土,实非我所愿。
必须承认,我看着她的时候,目不转睛,心跳异常激烈。
老天作证!我多么盼望她能诚心留在北国。那样美丽强傲的女子,也许我这辈子只会喜欢她一个了。如果她肯放弃初衷,留下来……我将如何的欢喜。
孟……孟……
而她却淡然独立金殿,灿然如火焰的容光,宁静清浅的笑容,傲绝群伦。
皇帝微笑着看着孟,神色有点迷惑,迟疑不言。
我忽然心头一动,隐约想到:难道,连陛下也……
一思及此,冷汗流出。
果然皇帝笑吟吟地柔声对孟说:“孟法师,此次卿家平乱有功,可要朕如何封赏?”
孟微微一笑,淡淡一拱手道:“启禀陛下,方外之人不重钱物名利,更何况能少尽绵薄,为朝庭除去一大隐患,为天下解除刀兵之苦,臣已觉得非常荣幸,更何须额外封赏。”
这话果然冠冕堂皇,可我却分明看出了她骨子里的意思,根本没把皇帝的喜怒放在心上。这个傲性的女人——
皇帝微笑道:“不过,朕的封赏可不是钱物名利,朕要给法师一个特别的赏赐——”
我心跳如鼓:特别赏赐?皇帝要说什么?隐隐约约,我越发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只听皇帝笑道:“朕要娶你为妻,母仪天下!”
此言一出,群臣耸动!
我心头激跳,一种又悲又喜的感觉激涌而上!呵,要做皇后了,想必她是愿意的。那么,我再无机会亲近她……但,我也不必杀她了……
应该松一口气的,不是么?
可我为什么还是一阵凄凉自苦……皇后……她要做皇后?!叫我如何自处?
孟长眉一挑,显然她没料到皇帝会提出这个要求!她眼中神色诧异,随即平静下来,微微一笑,躬身道:“谢陛下厚爱,臣深觉荣幸。只是自古以来,巫师近鬼通神,干预天命,本为不详之人。是以君王多敬巫师而远之。若臣进入宫廷,恐遭天忌,有碍陛下大业,反为不美。臣愿紧守巫师之本份,多为陛下祈福,答谢隆恩,却不敢有所逾越。还请陛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