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声不得,心中绝望已极,却也清楚,错也要错下去,这已经是唯一的救赊之路了!
天戈,原谅我!请你、求你--原谅我……
然,当我当真在群雄云集的孟家年宴上说出那句要命的话时,看着天戈震惊到麻木的眼睛,我心竟有崩成碎片一般的绝望和裂痛。
天戈!天戈啊!你会怎么看我?
天戈忽然一闪身,迅捷如电般奔到我面前,沉声道:“为什么?”
我看着她绝望而惊痛的眼睛,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天戈,你要把我扔给牧清野,就该料到今日。让我怀孕的人,是你父亲。我引诱他,只为今日。你要是不认下这罪名,死的人就该是你爹了。”
她微微一晃,几乎是立刻苍白了脸色,忽然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是我,是我!我强奸堂姐!”她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我,眼色痛苦到接近疯狂!
我在她烧灼般的视线下,根本无法站立,腹痛如绞,按着肚子缓缓滑倒在地。
群雄似乎都惊得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天戈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慢慢提起我,柔声道:“姐姐--给我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我无法忍耐这句话的悲伤和羞辱,忽然喉头一腥,嘴角流下一线血水。
天戈颤抖着为我抹去血痕,喃喃道:“你--还有血么?为什么要伤心,这是你要的东西……为什么?”她的脸色惨淡如死,眼中却燃烧着地狱的烈焰,直直地看着我。
忽然,有人大喊起来:“杀死这个淫贼!”--正是云九霄!
一呼百应!
“不错!杀死他!欺世盗名!猪狗不如!”
“杀!”
天戈并不还手,只是竭力闪避,眼睛却还是那么绝望的看着我。
依稀中,我听到父亲和叔父的声音:“杀!杀死这个孽子!”
啊!我岂止让天戈身败名裂,我会要了她的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能,他们不能杀死天戈。让他们杀死我吧!天戈,我的天戈呀!
我惊惶着,就待为天戈开口辩解,却小腹剧痛,冷汗直流,怎么也爬不起来!
不可以,他们要杀死天戈!不可以!我要--救她--
忽然看到混乱中叔父一刀砍向天戈,不行!他要杀天戈灭口么?我全身热血一下子涌上心头,想也不想,抓起一只凳子,用力扔向叔父!
叔父被凳子绊得踉跄了一下,却正好撞上一把砍向天戈的大刀,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天戈惊呼一声:“爹!”似乎冲上去扶他,却被攻击她的人群逼得不能接近!
又是云九霄大吼起来:“孟天戈你这个淫徒!你竟然杀死你爹!杀父奸姐,这种人决不能留下!杀啊!”
天戈双眉一扬,终于明白一切已是不可挽回,深深郁郁地看了我最后一眼,惨然一笑,忽然长啸一声,一拂袖,势若雷霆般击毁几个阻击者的兵器,掉头急奔出门而去!
我惊痛欲绝,知道这一眼之后,就算是沧海桑田、天荒地老也不可回头了!心痛如绞,我昏昏沉沉地伏倒在地。
朦胧中,一双温柔而坚定的手抱起了我。
牧清野。
距离那天的恶梦,已经过去半年多。我做了牧清野的妻。肚子越来越大,却还是每日落泪。不久之后,我生下了牧清野的孩子,一个美丽的小女儿。
很荒谬么?没关系,这是天戈的原意。我一切按她的意思做,是不是就有机会挽回那个恶梦?天戈妹妹,我的天戈妹妹,在你漫长的逃亡中,是不是在怨恨着我?让你痛恨,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终于,我让你记住了我。如同一个屈辱的烙印……然,天戈,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今生今世,我无可忘情。
直到那一天,她的死讯传来。我的爱,已陨落在那场天崩地裂的雪崩中。
我无法停止咳血,却反是微笑。死亡,是不是还给我清白的颜色?
牧清野抱着我痛哭,我只是淡淡微笑。对不起,清野。然,我只要天戈。--终于,我可以去见她了。笑意朦胧中,我眼前慢慢陷入黑暗。
呵呵,结束了,这一切。我很快乐。
当云若水温柔地伏在我怀里说着爱我的时候,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感动。不过,看在她笑起来和皱眉的时候样子有点像兰的份上,我其实也不那么讨厌她的接近。
也许,其实兰和这些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同?有点天真的热情,纯洁的妩媚,多变的情绪,都是这样吧?可是,我却独独记住了兰。如果说她是这世上唯一对我有效的蛊毒,我亦心甘情愿领受。入了情、入了魔,也许有点无奈,不过,多数时候其实我是喜悦的。
爱着她,我唯一的兰,忧愁的寂寞的多情的痴情的兰。
她是那么娇痴柔弱的人儿,连使坏的时候也脱不了天真甜蜜的影子,总让我觉得有点笨笨的,可怜可爱,也有点可笑。有时候,看着她用尽心机耍弄着一点小小诡计,只为了我多看她一眼,其实感觉有点幸福。
也许,兰是世上唯一重视我的人吧?这样的兰,让我如何不动心呢?
有一次,我趁她入睡的时候,悄悄亲了她一下。她脸上带着睡意的浅笑甜蜜如花朵,对我而言,其实诱惑。如果可以,我但愿那一刻就是一生一世。
严格说来,很多人认为我是个可怕的人物,缺乏情绪,但善于杀敌斩将,我像一把剑的时候多过像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怪物而已。如果这世上没有孟天戈的存在,相信很多人会得松一口气吧?对于他们,我唯一的打算,就是老实不客气征服可以征服的一切。
太多人怕我,但没有人爱我。直到遇上兰,她的痴情毫无掩饰,令我忽然有了一点做人的知觉:原来,其实我真的不是一把剑。兰的眼睛总是柔和如春水荡漾,里面蕴含了那么多的情感和温柔、渴望,这是我唯一能够拥有的情绪吧?叫我如何能够不怜惜她?
然,命中注定,我们却无法相聚。
她只能是我的姐姐,我只能是她的妹妹--或者说名义上的弟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的爱都是一盘绝杀无解的棋。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只是尽量为她谋求一点幸福。
那时候,我以为兰的幸福就是嫁一个英俊多情的丈夫。但我却不知道兰的爱已经强烈到可以焚烧一切,她的拒绝和报复如火焰般烧毁了我们的一切联系,也毁灭了我们两个。
杀父奸姐?这个词听起来怎么也是个很诡异恐怖的事情吧?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女人而言。第一次听到这个指责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笑,这人世,真的很荒谬啊!
谢天谢地,其实父亲只是受伤,没有死去。但兰的清白和名誉却无法挽回。逃亡中,我辗转打听到她嫁给了牧清野,总算松一口大气。这样我可没了牵挂,好事情,不是么?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心口裂痛?
痛到近乎绝望的感觉,眼前一片昏沉。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也许我比我自己想象中爱她更多,她早就深入了我的骨髓和灵魂。
呵……失去了……我竟无法忍耐,接近雪山的时候,我起了和千余追杀者同归于尽的念头,制造了一场效果惊人的雪崩。
但我最终还是放过了他们,提前引发雪崩,追杀者应该伤亡很小。要说原因,其实有点可笑--最后一刹那,我忽然看到了云若水含情含愁的眼。天,那明明是兰的眼神!我的心忽然酸楚到无法狠下杀意,哀痛得几乎窒息。我怎么忍心让这样的眼神埋在风雪中万古寂寞?兰--兰啊--
我救了云若水。
我迅速接近她的时候,看着她惊慌而柔情的眼神,那么像兰的眼睛啊!我忽然起了一个无法竭止的冲动,深深吻住她的樱唇,抱着她遁入风雪深处。也许,对兰的渴望已经让我有点疯狂了?
云若水经常说,很爱我很爱我。
我淡淡听着,其实有点麻木。她永远不会是我要的那一个。老实说,我确实是个有点冷血的人,兰恐怕是我唯一的例外。而对于我不在乎的人,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现在的武林人士把我的外号改成了天南毒龙,应该说比较准确。我对外号什么的向来无所谓,不过我很赞赏这个改我外号的人,想象力不错。
所以我打算好好毒一下。云若水爱我么?很好。我正好利用她接近云九霄。谁敢伤害兰,我定杀不饶。云九霄非死不可。
拚着一身重伤,真正按照预定计划杀掉云九霄的时候,我其实也没什么快乐。立马赶走了云若水,我只是想到:也许,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悄悄去看看兰?我那么渴望的相会,终于可以了。
我甚至无心养伤,悄然前往武当。
现在,孟天戈死了,我就是云九霄,我既不是兰的名义上弟弟,也不再是她的妹妹。反正云九霄好色好杀什么都敢作,我就算到武当山抢走牧清野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如果,如果兰还爱着我,那么有什么不可以做?
但,那个英俊温柔的牧清野……兰应该已经爱上他吧?
没关系,只要偷偷看一看你过得好不好,我可以放弃一切情感,真的没关系。兰,如果你还爱我,我该多么幸福。但这对你总不是好事吧?但愿你已忘了我……
兰,渴望见到你,却也担心见面时的一切可能。我心头忧煎纷乱,无法自己。
兰啊……
我赶到武当山的时候,暴雨如注。空山夜雨的美丽景色无法吸引我的目光。我激动而茫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心跳狂乱如鼓,我甚至无法让它稍微平静一点,很怀疑我的心跳声是不是像雷鸣一样轰响。
兰,你早就背叛了我,宁可用我的父亲作为一个报复的武器。我现在找你,你会嘲笑我吧?还记得那背叛的一刹那,我的绝望和愤怒如同狂潮一般呼啸席卷。那时候,我本以为你将是我一个终生的痛。现在我却要寻回我的芳兰瑶草了。但已经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可以挽回?
也许你已经平静下来,成了一个快乐的小妇人,丈夫就是你的天地和唯一。甚至,你会爱惜那个代表着失贞的孩子。但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我无法确定一切我未知的情感,但我又如何停止对你的思念?终于,就要见到你了。就要……面对一切。
我浑身湿透,但一心火热,迟疑着一步一步走上山。
不希望惊动闲杂人等,我就悄悄抓了一个门房的小道士询问。小道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被我从被窝里抓出来,弄得有点惊恐。
我直接问他:“牧清野夫妇住在哪里?”
小道士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找大师兄?他还是住在后坡的老地方啊,不过就他和女儿两个人,师嫂已经没了。”
我心头一阵寒气飘过,微微打了一个战,沉声喝问:“什麽叫做师嫂已经没了?你说清楚。”
小道士大概被我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坏了,呐呐道:“就是说,大师嫂已经死了。”
我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剧烈而吃力,用尽力气总算开口,慢慢说:“你大师嫂--孟兰韵死了?”
小道士点了点头,惶然道:“是啊。”
我眼前金星乱晃,昏昏沉沉抓紧了小道士的手,吃力地说:“带我去看她的坟墓。”
小道士本待不愿,被我厉眼一扫,做声不得,悻然带路。我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随他而去。
哭不出来,我只是想笑。
呵呵,原来这就是结局?
我的芳兰,已经摧折了。那么,我的一切辛苦挣扎,所为者何?
可叹的是,我甚至没有为她落泪。也许痛哭流涕是比较正常的情绪吧?但我这时候只觉得淡淡茫然:“难道我就能忍耐这个失去吗?”
不可以。不可以没有兰。那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要去看她。
总算到了兰的小小孤坟之前,我两腿一软,抱着她的墓碑缓缓滑坐在泥泞的地上。
碑上写的是“妻云门孟氏之墓”,我看得很不满意,微一用力,把墓碑震为齑粉。然后我笑了,喃喃道:“兰,你永远只是兰。云门孟氏?这个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