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春天救了一只狼,到了秋天就会收获很多很多的狼毫笔……
一
陈华生者,溧阳县人,少孤,陋室一间,卖画为生。
华生本善工笔,近年来写意山水行情上涨,故时有涉猎,时常出门游山涉水,因先师训导说,眼中有山水,心中有山水,笔下才有山水。
华生游山喜往人迹罕至奇险诡谲处,一日远行到邻县岚山,正沿着林中小兽道下山,不料一脚踏空,滑入一处猎人所布置的陷阱当中。
待气平心定,定睛一看,陷阱中早有来客,一双冰冷的兽眼正在面前,牢牢盯着他。
那黑兽半卧在陷阱中,前足卡在生锈兽夹上,血液凝成暗红色,虽然动弹不得,毛发凌乱,却没对他龇牙咧嘴目露凶残之光,不见一丝挣扎慌乱,气度镇定,傲骨从容。
华生暗松一口气,看起来不像是虎狼之类,倒像是山中猎人自养的獒犬,这真是自家人入了自家人的套了。
“莫怕莫咬,你我能摔在同个陷阱也算是缘分,我偷偷将你放了,你自己回家去罢。”
华生软言安慰着,一边慢慢靠近点,将铁齿兽夹用力掰开,嵌入皮肉的铁齿拔出来,露出白茬的骨头,还留下几个血窟窿,突突地冒血。
华生看着这情景不禁心中直冒凉气,费力将它拖出陷阱,扯了长衫下摆的布条,采了几株仙鹤草捣烂,给它敷了上去。
这黑兽自始一声不吭,任华生摆弄,包扎完毕之后,自顾自地瘸着腿往密林深处走去。
华生倒是摇头不介意地笑笑,高声送道:“下次莫再失足了!”
二
华生下山之后,守着自家的画铺,却对岚山的风景毓秀念念不忘。
近月来是淡季,只卖了一幅麒麟送子,给城南林员外家画了四扇屏风,替人写了两篇贺文,得了些润笔费,囊中羞涩,只等月后光景好些,正好去欣赏秋光山色。
又过了半月,华生正在店后濯洗画笔,隔壁张银匠急急跑来喊道,“华生,有生意,大主顾!”
出去一看,店堂中站着一位气宇轩昂,长身玉立的黑衣青年,正细细端详着他案桌上那副没画完的岚山行纪。
那青年浓眉剑目,不怒自威,气度华贵,清冽的目光从华生脸上逡巡而过,华生心中不由冒了两股寒气。
还未来得及给贵客看上一杯茶,黑衣青年面无表情,身后跟的灰衣老奴恭恭敬敬地对华生说道:“我家公子全要了。”
“啊?”
“你的画,我全买了。”贵客亲自开了口,声线如人,淡淡说着让华生目瞪口呆的话。
华生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主顾,一不问价,二不议价,直接大手笔包圆。
“不知公子是作何用处?就像这幅小桥流水和这幅竹外人家,尺幅立意笔法皆相同,实在不需两幅都买,还有这些佛像仙道图更是无甚差别,请一幅便够了……”华生正罗嗦着, 贵客却挥了挥手道,“无妨。”
灰衣老奴得了眼色,恭敬地递给华生一张银票,然后自顾自地开始伸手卷起画卷。
华生一看面额,差点没把下巴砸到脚面上,结结巴巴道:“找,找不开……”
“安心收下,先生的画值得起这个价钱。”
“万万不可!”华生正欲推脱,却见灰衣老奴开始收拾起案桌上的画了,连忙阻止,“这些拙作还未完工,还不能卖。”
“良叔,把未完的画给先生留下,其余的带走便是。”贵客淡淡地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华生连忙跟上:“不知府上何处,改日完工后我亲自将画和剩余的银两送往府上?”
贵客转身看着华生,道:“不必麻烦,半月后我亲自来取。”
“……那贵客如何称呼?”华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人还是面无波澜,目光却柔和了一些,停顿了一会儿:“姓蓝名山,表字莫然。”
三
余下半月,华生关了铺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夜以继日地赶完那几幅水墨。
贵客如约只身而来,依旧一身华贵黑服,华生怀抱画轴,微笑道:“莫然兄,不知可否赏脸到桃花楼小酌两杯,聊表谢意?”
莫然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拂了华生的面子,点头应了。
桃花楼中看流水,丝桐弦上数风流。
近水楼台的雅座,绕着琴女时有时无的琴音,华生执意让贵客点菜,于是莫然点了几道白玉羊肉,碳烤羊腿,清炖羊尾。
华生笑道:“看来莫然兄和在下一样,也是嗜好羊肉之人。”
趁着还未上菜的功夫,华生摊开画轴给莫然过目,莫然对着一幅清荷雅韵评道:“这荷叶下有一尾游鱼。”
“何以见得?”华生惊讶道。
“水面的纹路,不似风吹而成,倒像是鱼尾搅起的涟漪。”
华生愣愣地盯着莫然平静的眼睛,良久才感慨的笑开:“莫然兄果然是懂画之人,不知莫然兄有无大作,能后让华生开次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