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这是怎么了?”店小二看到楚北渚突然又走了回去,不解地问道。
楚北渚掩饰道:“我以为将文牒落下了。”
店小二笑了一下:“客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就是在您手中拿着吗?”
楚北渚顺着他的话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是啊,总是忘事。”
但楚北渚已经闻出了两个味道的区别,在堂中,浓郁的酸味中隐藏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若是在平时,他在刚进客栈时便能反应过来,但因为颍州当地食物浓郁的味道掩盖这这股血腥味,因此他直到闻到厨房的味道,才意识到不对。
“地字五号房,贵客一位。”小二扬声向楼上喊道。
楼上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好嘞,贵客二楼请。”
踏上楼梯时,楚北渚不动声色地向楼下瞥了一眼,他闻到的血腥味是来自鲜血的味道,与平常的屠夫或刽子手身上带的味道不同,而一定是身上的衣物和带的东西都在鲜血中浸泡过才会有的味道。
很可能带着血腥味的人,刚刚杀了人,甚至杀了不止一个人。
这一瞥之下,楚北渚没发现有独处的人,整个大堂中每张桌子都围坐着多人。没有谁独自而坐,或明显格格不入。
楚北渚不知对方深浅,不敢贸然打Cao惊蛇,而是很快收回视线跟着楼上的小二去了房间。
“客官请,地字五号房到了,请问客官还有何吩咐。”
“晚膳时辰送一壶龙井上来,如果没人应门,直接进来就行,茶钱记账上。”他说着掏出了两个铜板塞到了小二手中。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铜板,顿时眉开眼笑,点头哈腰道:“没问题,客官放心。”
店小二刚走,楚北渚回身关上门,解开包袱,掏出了一根两端带着小钩子的细线。
他将钩子的一段钩住门的顶部,另一端越过房间中用帘子隔出的浴室,钩住了浴盆边搭着的一块毛巾。
楚北渚将线的长度调整到合适的角度,随后小心翼翼将门上,仅留下容一人勉强挤过的缝隙。
这样线在绷直的情况下,毛巾便被吊在空中。他又将浴盆放了半盆水,这样一个最简易的机关便完成了。
待晚膳时辰,店小二上来送茶,叫不开门直接进来,门被大幅度推开,勾着的线突然变松,另一端勾着的毛巾会掉到水中。同时干毛巾掉到水中会因为吸水上下浮动几下,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店小二便会以为屋内的客人在浴室洗澡,而不是离开的房间。
这个机关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店小二以为楚北渚晚上在屋内,但这是楚北渚和任清商议过后的权宜之计。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不知对方设下的圈套何时会收紧,只能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楚北渚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现在大堂里热火朝天,但二楼的客房却十分清净。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侧身出去,又不动声色将门关紧。
观望了一圈,四周无人,楚北渚原地起跳,攀住了三楼的栏杆,紧接一个蜷身上了三楼,他动作丝毫不停,又是一跳,毫无声息落在了房顶的大梁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一个眨眼中完成的,楚北渚一边瞎想着自己也做了一回梁上君子,一边将自己的身形向暗处躲了躲。
大堂中的喧嚣掩盖了所有的动静,只有一个人抬头看了看,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楚北渚一下就盯上了这个人,这个人的五官极其平淡,但是一边眼角却带着一片青色的胎记,身形偏瘦弱,抬头的一瞬间目光如炬,他警惕地看了看,没有发现楚北渚。
和他同桌的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似乎在说他想多了。
青面人被拍了这一下,又重新低下头吃饭。
这回楚北渚终于肯定了,这满屋的血腥味来自于和青面人同桌的那个人。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楚北渚注意到了他的指甲微微发黑。这种颜色楚北渚再熟悉不过,这是因为手上曾沾满鲜血,匆促之中只洗掉了皮肤上的血迹,而指甲四周浸透的血迹仍残留在那里,过了一段时间,残留的血迹变成暗褐色,远远看上去隐隐发黑。
楚北渚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也没在朝廷任何通缉令中见过他们,这至少说明,他们不是类似梨雨堂这样的杀手组织的刺客。
正想着,客栈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阵兵甲碰撞的声音,随后传来了军锣声,还有人喊着,“颍阳府全城戒严,城门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伴随着喊声,一队士兵小跑着经过,楚北渚看出他们穿的盔甲与京营大不一样,是卫所制式,应是颍州卫所的士兵。
很快又一队士兵跑过,“全城百姓速速归家,有游手好闲者一律逮捕。”
这两句话被跑过的小队士兵轮番喊着,客栈里瞬间炸开了锅。
“结账结账!掌柜的快结账。”第一个喊出结账后,像无头苍蝇乱转的众人一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路,纷纷吵着要结账。
掌柜和店小二没见过这个阵势,手忙脚乱地给各桌结账,还有人等不及结账,直接扔下钱就跑出了客栈。
剩下一些的胆子大一些的客人还在议论纷纷,“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是啊,前些天参政被杀时,也没有全城戒严,难道有更大的事发生了?”
“莫非是知府大人……唔唔唔”说这话的人刚开个头,嘴很快被旁人捂上。
“要我说,真是流年不利,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是啊,这一戒严,不知要几天能重新开放。”
“不是吧,我还等着出城呢。”
正说着话,一队卫所士兵闯了进来,“快回家,都回去,住店的也都回房,戒严期间不准出城。”
掌柜地一脸便秘相地迎了出来,“军爷,几位军爷辛苦了,喝杯凉茶再走。”楚北渚只觉得掌柜的脸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开心,也对,这下住店的客人出不去城,一住多久还不一定。
士兵一进来,先前还在c-h-a科打诨的人群瞬间紧张了起来,大家纷纷争先恐后地要离开,楚北渚紧盯的青面人和他的同伴也趁此机会跟着人流离开了。
楚北渚则看准了三楼的一个空房间,从窗户直接跃出,在客栈的房顶上,楚北渚锁定两人的去向后,就落到地面,假装从客栈的后门走出,混进了人流中。
楚北渚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着,直到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影。
街上百姓很多,都行色匆匆往家里赶,楚北渚隔着稍远的距离跟着这两人,看着他们进到了一处铁匠铺,始终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铁匠铺铺面不大,外面挂着打好的刀剪等家常铁器。
楚北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人没有再出来,便知这铁匠铺里面一定有猫腻。他记下了这处位置,转身回了客栈,只待天黑后前来查看。
☆、夜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楚北渚走回客栈这一路,都能听到百姓的议论——
颍州巡抚赵连起昨夜被杀,全家均命丧府邸。
楚北渚听得后背直发凉,他没想到这群人胆大包天至此,竟敢直接灭门一省巡抚。
巡抚与参政不同,封疆大吏在地方是有代表圣上的权力,直接凌驾于任何地方官员之上。当今圣上绝不是昏君,这种直接挑战皇上权威的事情与谋反无异。
楚北渚来之前,任清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根据任清的猜测,做下灭门案的人绝不是一时兴起,其根本目的也不是为了嫁祸楚北渚。用鬼手的带钩嫁祸,只不过是顺手而为,如果他们手里有其他人的物品,也会嫁祸给其他人。
很可能是颍州参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或是做了挡别人路的事,而这件事也不会是一般的官场斗争,势必是密谋了很久,或影响巨大的事,最有可能的就是谋反。
这这些关键,任清能想到,盛衡绝不会想不到。因此楚北渚最大的问题就是尽快洗脱自己的嫌疑,而洗脱嫌疑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真凶。
一省参政被杀,知府却好好的,怎么看这名知府都有些问题,或许这名知府已经在叛军势力的威逼利诱下妥协,而颍州参政却碰巧发现他们的y-in谋,因此被害。
两人原定的计划是从颍州知府身上找到突破口,在这样的关头,在朝廷高官查案的压力下,其势必会坐立难安,直至出现破绽。然而在客栈中遇到的这两人,很有可能就是灭门颍州巡抚的人,也和灭门参政家的是一批人。
这个意外的发现,似乎一下子给楚北渚开启了一条坦途。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两个,这些叛军究竟是什么人,和他们驻扎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就藏在铁匠铺里。而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楚北渚觉得,他应该找机会去知府家中探查一番。
楚北渚先是到前两家客栈,用不知道封城多久,自己要到亲戚家借住的理由退掉了房,又回到了第三家客栈。
依旧没有走正门,从窗子翻进去之后,楚北渚发现门上的钩子已经掉了下来,显然店小二已经来过了。他将布置收拾好就准备休息,今夜是戒严第一天,街上巡逻的卫所士兵加上飞龙卫密密麻麻,巡抚府邸也布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想要混进去难于登天,只能等过几日再找机会。
这一夜客栈内静的可怕,而窗外路上巡夜的士兵甲胄碰撞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清晰。楚北渚的心里已经不安到极点,孤身一人与一个组织战斗,他不是不恐惧的。他不知道前方有怎样的陷阱在等着他,是不是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对方放下的鱼钩只等他上钩。
但他却不得不前进,他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朝廷上,若是从头到尾的证据只有那一个腰带钩,若是有人认出了这个腰带钩的出处,那时他便真正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