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常年备着鱼食,顾言清取了来丢了一把到湖里,看着争相抢食的锦鲤淡淡道:"我想,她那个性子应该早就对白姑娘知无不言了吧?那白姑娘也是明白,她那个性子总是不顾自己,却紧着身边最重要的人吧?"停顿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总为了重要的人不顾一切的。"
白芷垂着眼,有点儿不明白顾言清说这些话的用意。
顾言清继续言道:"可白姑娘始终是凤门中人,尊师这次出山难道不是为了重掌凤门而来?"
白芷闻言猛地抬起眼皮,现在她似乎是听出一些意思来了。
见白芷不答话,顾言清不在意的笑了笑,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凤门,江湖名门正派。初映宫,乃魔教之首。白姑娘可曾想过,也许有朝一日你们终将兵刃相见,至死方休?!不是也许,是必然。"
顾言清一字一句的如千斤沉重敲打在白芷心头,她如何不曾想过?她只是不愿去想罢了。她只是觉得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左右,时而聒噪个没完时而安静的如同天边弯月,原本单调的日子突然就爽朗了起来。可如今一直隐隐缀在心头的忧虑被顾言清就这样说了出来,再也忽视不得。
白芷脸色不由得泛白,声音却平稳地跟面色截然相反:"顾左使的意思是我与宋知秋必会有一人不得善终?"
顾言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白姑娘,你与宋知秋走得越近,将来只会更伤。"
白芷觉得周身发冷,忍不住地想打牙颤。深吸了一口气,白着一张脸笑的格外好看:"顾左使多虑了,我与贵宫宫主不过是恰巧接了同一桩事务,事毕之后各自天涯,哪里会有什么更深的交情。"说完,微微欠身扭头走了。
眼光刺眼,白芷握着月影的手关节泛白,她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她与宋知秋终究会成为立场对立的两个人。
她心里酸涩难忍,毕竟宋知秋是她平生里第一个尚可称之为朋友的人。
宋知秋看着默默收拾东西一言不发的白芷,几次三番的想找些话来说,都被冷冰冰的挡了回来。明明昨夜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就天差地别了?总该有什么因由才对,宋知秋回想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大概只有自己骗她是个男人的时候才有这般待遇。
?宋知秋帮白芷在包袱上打了个结,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我昨夜睡得有些不老实?扰着白姑娘了?"
"没有。"依然没表情的脸,依旧冷冰冰的语调。
宋知秋突然就没了脾气,这样的白芷跟初时的那个白芷又有些不同,似乎完全不在乎她一样,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能令她的情绪波动一丝一毫。这样的白芷从某种意义来讲是无懈可击的,她发现自己对她有些无计可施了。
马车还是之前的那辆,驾车的人换成了温良。顾言清、晏阿九等人站在门口相送。
柳无眉有点儿不舍的望着白芷:"白姑娘,我可是会很想念你的。"
白芷拿出一个绣的精巧的药囊袋子送给柳无眉:"承蒙照顾,料表谢意。"
柳无眉指尖缠着药囊袋子的两根布条,咯咯地笑着:"白姑娘客气了,我可是盼着你再来呢。"
白芷客气的拱了拱手,顺带其他人一并。
宋知秋在一旁看着,发现似乎白芷并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这样疏离,似乎是对整个初映宫都是拒之千里。
白芷淡淡的撇了她一眼,提着裙子准备上马车。
宋知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言清等人,也撩起袍子跟着进了马车。
一路无话,白芷几乎一直是闭着目养神,到了吃饭的时辰拿出干饼就着凉水草草果腹,吃完了继续闭目养神。宋知秋在一旁递给她风干的牛肉她连看也不看一眼,更甭提之前赶路时吃茶聊天的情形。泡茶的水烧的滚了三次,宋知秋依然没能撬开白芷的嘴让她多说半个字多看自己半眼。
"白姑娘?"宋知秋契而不舍的又叫了一声,尽管她之前没得到白芷的任何回应。
马车轮子压过一个石子,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白芷一个不稳就要望边上倒去,她猛地睁开眼伸出手来抓了宋知秋一把。
四五枚透骨钉穿过车身钉在了马车中矮几上,泛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的。如果不是白芷拉的及时,此刻这几枚透骨钉便已经钉中了宋知秋。
宋知秋被白芷这么一拉内心欢喜的紧,这说明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生气,却还是在乎自己的生死的。当下仰头看着白芷笑嘻嘻:"白姑娘你不生我气了?"
白芷一把推开她,冷然道:"没有下一次。"
宋知秋犹如一桶凉水从头到脚的浇了个透心凉,她忽然觉得白芷不是说说吓唬她,而是真的有可能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再管自己的死活。尽管…尽管她的确是故意不躲开那几枚毒钉,可也不至于让白芷生了这么大的气啊!
马车停了下来,温良一柄长剑横于胸前戒备着,其余十二护卫也在暗中隐隐作势,等待温良或宋知秋随时的一声令下。
白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因为月影不便现世,她换了一柄普通的长剑。
道路两旁的野菜随着风来回的摆动,杀气涌现,虫兽皆寂。
宋知秋也从马车上慢悠悠的下来,出门在外她是一贯的青衣长衫扮作风流公子哥儿。啪地一声甩开扇子,一边摇着一边走到最前面,漫不经心的摇头晃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位大侠好汉,既然来了何必畏首畏尾,岂不是叫咱们这些邪魔外道的看了笑话?"
"好贼子!!"随着一声大喝,两边立刻呼啦啦地涌出两排人马,为首的一人黝黑的一张脸赛过包公,却穿了身白色的袍子,显得脸更黑了几分。手中提了通身碧绿的一柄剑,与之前韦不韦的那柄如出一辙,只颜色更深一些,也更为通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可那色泽却一定是泡了毒汁染成的。
这一条路乃是初映宫出宫的必经之路,玉剑门的人已经在此伏了好些日子,总算是等到了他们。
温良一拱手:"阁下可是玉剑门门主曹可敬?"
那黑脸人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个有眼光的,怎好随着初映九为非作歹?!你若投到我门下,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温良木着一张脸:"多些阁下美意,温良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宋知秋心头有火,不想废话,直接将马车上扣下来的几枚透骨钉甩了出去,稳稳的钉在玉剑门的几名弟子的眉心处。
钉身入骨,见血封喉。
白芷心里陡然一惊,宋知秋平日里都是尽量的不与人动干戈,今日却是连话都懒的多说一句直接出手伤人性命。她不免担心,是否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曹可敬脸色立时黑的透了,怒道:"好贼子!你屡次三番伤我门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知秋将兵器自腰间缓缓抽出,冷冷一笑:"好说,曹门主屡次三番寻我初映宫的晦气,在下也实在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请吧!"
曹可敬一挥剑,玉剑门的门徒一涌而上将马车团团的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口头协议害死人
正午的太阳直直的晒着,虽不算热,可曹门主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汗珠。这次他带来的都是玉剑门中的好手,只是再多的好手也未必是初映九的对手。所以,临行前他特地与金银帮、瑶山派和凤门联络好要一同于此处伏击初映九。
时辰已过,那三方的人马却没出现。
寂静过后,只有风声在耳边儿打着卷过去,惊起野草沙沙直响。除了两方对弈的人马,周围静的除了风声几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若是其它三派已到绝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言而喻,他玉剑门被人放了鸽子,而且是三派一起。
曹可敬慌了,初映九的心狠手辣他早有耳闻,今日…恐怕是要步了藏术与山穹的后尘了。
可他也是不能再退了,否则一来此后无法服众,被江湖中人耻笑。二是,他也知道,初映九手下从不留一个活口。
思至此,他反倒是镇定了。要死也必须要拉上初映九一同赴黄泉,他武功虽不及初映九,可他手中的剑却可以。他只要能刺中一剑,哪怕是再浅的伤口,饶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
宋知秋手中软铁剑抖了三抖,她已经有些不耐烦:"曹门主是在等上路的吉时吗?"
曹可敬被她一激狂笑一声:"初映九,你莫要嚣张!吃老子碧水剑的一招!"
话音落,剑锋挑,来势凶猛如一绿色闪电。
宋知秋不慌不忙甩出软铁,卷住剑锋,身形一扭移至曹可敬身后,拖住他的手肘往上一推。
曹可敬手臂一麻险些把兵器扔了出去,心头一惊。他早知初映九武功极高,却没想到竟如此深不可测,几乎在一招之间便差点儿卸了他的兵刃。身子一转,跳出战圈,一挥手所有玉剑门的弟子挥剑砍了上来。
温良提剑抵挡,打了个呼哨,十二护卫从四周周围跳了出来,雪亮的长剑穿过玉剑门的人的身体划出漫天的血雾。
白芷这边跟玉剑门的人周旋那边还留心着宋知秋,从马车上下来开始便隐隐觉得她有些不一样,虽说与以往一般的笑容,可笑容里却带着丝无情的狠辣。只见她手中软剑挥舞的也比之前更加凌厉,出手也比以往更刁钻歹毒。剑刃上的血水还没来的及流下来又添了新的,剑身被硬生生的染成了红色。
更令白芷心颤的是,宋知秋虽然出手比以往要快了几分,可却只打不防,若不是温良在一旁护着只怕是她身上免不了要被刺中几剑。
曹可敬躲在他的弟子后面,伺机而动,白芷注意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注意的到的。只等宋知秋露出破绽,便可一击得中!
宋知秋杀得畅快,血气上涌,面色绯红一片。温良在一旁看的心焦又不敢出声提醒,只能拼力赶在宋知秋前头将玉剑门的人砍倒,让她杀孽少上几分。
魔功之所以被称之为魔功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落霞功。
它首先就是普遍魔功所通有的高攻低防易升级,其次但凡修练之人血量也会随着段数的升高而下调。最后,它最大的特点便是在修练之人大开杀戒之时,杀得人越多情绪便越高涨内力也涨的更加凶猛,切人跟切肉一样,可也极易走火入魔。
宋知秋本来就因为白芷突然冷淡的态度内心烦躁,玉剑门此时此刻出现无异与是往刀尖上撞。她不想对白芷发脾气,便将气都撒在了玉剑门的人身上。
温良纵然使得一手快剑,却还是快不过她。
曹可敬瞧见宋知秋后背有空门露出,而他那一旁的护卫被手下的几名弟子缠住无暇分''身,正式绝好的时机!
宋知秋似是全然未察觉曹可敬已掩身到了她身后,手中剑还全神贯注的卷向玉剑门的一名弟子。曹可敬的碧水剑已急急的刺了过来,眼看就要没入宋知秋的体内。
一直看着的白芷脸色陡变,却被层层人墙围住不能上前,忍不住惊呼:"宋知秋小心背后!!"
曹可敬的剑尖挨着宋知秋那身绿色衣袍时,原本提着的一口气刚要松懈,只觉得眼前一花,连宋知秋怎么没得都未能看清。再一个眨眼温良的剑已经刺进他的胸口直没到剑柄,他那一口气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胸腔里。
白芷看到宋知秋安然无事,提起来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门主一死,玉剑门不想死的人纷纷丢了兵器四下逃窜。萧阳等人看了宋知秋一眼,等她下命令。
宋知秋掏出帕子把软铁擦拭干净,又塞回了腰间。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野草,良久才细细的叹了一声:"不必追了,继续赶路。"
染了血的帕子被她随手一丢,轻飘飘的落在了曹可敬死不瞑目的脸上,被风一吹摇曳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沉浸在一片血污之中。
看着一地的尸体,宋知秋头一次觉得巨大的空虚感在四肢百骸叫嚣。方才她杀得兴起,却也知道曹可敬想要在她背后偷袭。白芷那一声惊呼,令她心头狠狠的缩了一下,从发热的头脑里清醒过来,冷静了。
转身,白芷站在十几米的地方跟她遥望,她想走过去拉住她的袖子问一问她到底为什么不理自己了,又为什么要自己小心?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染上血色的手,走过白芷的身边时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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