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
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可以期待是你吗？
欣喜之下，霍然回眸——
我知道不该是你。
但是，竟然真的不是你。
来人缓步靠近，树影落在面上，衣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的眼眉，说不清的阴郁，声音低沉道：“灵犀，你还好吗？”
灵犀指瑕没来由地心上一寒，愈发想念起原无乡温润清和的声音，皱起眉头道：“你是——道玄的弟子慕峥嵘，来此意欲何为？”
此前从未留意过此人，这才想起来宾名册上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慕峥嵘，道玄一脉掌教的得意高徒，也是传说中未来的掌教继承人。
慕峥嵘道：“在下正路经此地，见姑娘一人深入密林，恐有不妥，是以跟来探视。若有惊扰，还望见谅。”
灵犀指瑕本就心情不佳，虽明知是宾客也懒得再作应酬，只道：“多虑了，这里是南宗，于我有何不妥？你实不该来这里。”
慕峥嵘被其直言拒绝，心中已感不悦，面上仍笑道：“灵犀姑娘心情不好是吗？在下正欲造访南宗胜景，就此邀请姑娘作个向导，一同四处散心，定能就此抒怀，未知意下如何？”
“我已无此心情，若无他事，恕我不奉陪了。”言罢，灵犀指瑕转身欲穿林而去。
慕峥嵘身为道玄一脉的掌教高徒，于道门中已颇有声望，从未对谁投之青眼，今日却被如此一再拒绝，耐性渐失，移步相阻：“灵犀——”
未料，话未说完，灵犀指瑕已然大怒，毫不掩饰眸中的厌恶之情，高声喝止道：“慕峥嵘！我警告你三件事：第一，不准叫我名字；第二，不计较你跟踪我至此的意图，已是给汝师尊面子；第三，孤男寡女，非亲非故，密林私会，廉耻何在！”
如此一顿训斥，生平绝无仅有，慕峥嵘也终于撑不住地变了面色，压住腾腾怒火道：“灵犀指瑕，你看清楚，我不是原无乡那种好欺之人，也不是你可以随意置气的对象。我本是善意劝慰而来，而之前到底是谁薄待了你，你自己心中清楚。”
“住口！”
灵犀指瑕一双修眉立了起来，痛斥道：“不准提我师兄的名字；不准在我面前批评他之长短；慕峥嵘，我敬你来者是客，但是，注意你的身份。原无乡是南宗之人，亦是此地的主人。道玄为客之道，都是汝这样的吗？”
慕峥嵘脸上神色莫辨，亦知自己失当，声音沉了下来：“你不待见我，果然是因为原无乡之故。”
灵犀指瑕本为散心而来，结果却遇到如此厌恶之人，白生了这一通气，郁结的心绪倒又更差了几分，闻言更觉得此人不可理喻，再不愿多费唇舌，挥袖道：“罢了，此事我不再计较，但汝若再跟来，请恕灵犀指瑕不再客气了！”言罢，也不管慕峥嵘是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与慕峥嵘置气之时，原无乡与倦收天正在她宅院之外。轻叩其门，稍候了片刻，应门的小道子将其迎入，却道：灵犀师叔尚未归来。
原无乡奇怪了，自言道：“兴许是去找大师兄了吧。”
倦收天道：“要等吗？”
二人便坐于院中，待两人喝完一盏茶，仍未见人回来。
原无乡略一思量，摇头道：“师妹心情不佳，久而未至，必定是自寻一隅，清心静性去了，也未必乐意此刻见人，倒是我失虑了，且待她消气再说吧。何况，忙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
倦收天道：“我未动武，怎会累？”
原无乡含笑道：“耶，倦大道长虽未动武，却要默立听一干老人家叨念些俗礼，这样于你而言才是真累吧。”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不累，真是逞强，想了一想，“不如，我们去练一趟拳？”心底却暗叹：五成功体也只能演练一趟拳了。纵是如此，机会难得，练一次，便少一次，过了明日，山高水长，来日难期。
倦收天闻言，一下就站了起来，又似想起什么，问：“那你师妹呢？”
原无乡看他恨不能马上就开始，又要故作压抑的模样甚是有趣，菀尔道：“这好办。”唤小道子取来笔墨，写就几行字，用案头镇纸压住，道，“如此就可以。”
交待完毕，二人遂出了院门，原无乡走得不快，而倦收天也不着急。
原无乡忽道：“明日无事，你若愿意，我们便早起，我带你逛一逛南坡之下的山谷如何？”
倦收天道：“你先说，今日你在殿上想到些什么，为何失神？”
直待行出了好几步，原无乡才缓缓答道：“我只是在想，南宗其实很好。”
倦收天似早有准备，接话道：“所以，你已决定了吗？”
原无乡道：“是。”
倦收天点头道：“我明白了。”
原无乡甚为过意不去，叹道：“好友，对不住——”
倦收天打断道：“我要听的不是你的道歉，而是你的决定。机会只有一次，告诉我，你希望我怎样决定？”
原无乡停下脚步，蓦地想起，十五年前，也正是在这片山坡之上，七岁的自己送走了决定要做一辈子好友的倦收天。
那一日，我在这片山坡上站了许久许久，从此一个人看日出与日落。我明白，你就在几重山外的另一边，离我并不太远。人生很长，也很短，百年如一弹指，不管今后你我身在何处，至少日日共看同一轮明月，同一道曙光。如此，足够。
“好友，我希望你，回到北宗。”
虽不清楚未来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局面，至少现在的我无力保证你在南宗的安全与自由。这里也许是一个看得见的牢笼，也许有一张摸不到的网，为了能于一切征兆开始之前，一切未浮出水面的暗流冲击之先，将一切危及你的可能都排除在外，分开之后，各安天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离别，如果是一种守护，无论如何，我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