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焰灼灼。
有一些人,在没死之前永远都不会倒下。
有一些人,在他死的时候,你一定早已先他倒下。
天羌族战甲兵完全闹不明白:此人有神一般的战力也就罢了,为何还有鬼一般的体力?
战之不倒,再战,仍不倒。
倦收天完全看不出疲态,正困战敌军主力,缠斗七八个战将,上百人马,看似被动。其实却是这些人密密实实地绕着他转,难以接近,难以抽身,反倒似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其身侧。
只要自己坚持住,原无乡定能引领百姓逃出险关,多拖上一刻,便少一分自己的独善,却是多谋一分众生之生机。
即便看不出疲态,辛苦也惟有自己知晓。倦收天并不敢大意,但为何总是忍不住地看向北面?明知围住自己的敌人已然太多,根本看不清什么,依然寄望能在每一次的回眸之间,错身一刻,能于千千万万浮世景象中看到一抹清影——汝若安好,再多辛苦又何足惧哉?
天生的武者自然有远超常人的武觉,不仅对于武功修习的领悟力出类超群,更是对于周围潜在危机的一种敏锐感知。
倦收天即使忙得分身乏术,于战乱之中,无端警觉风声有异,蓦然抬头——围着自己的人马,突然一分为二,一道黑影错身,拍马而去。
只一眨眼,突生骤变!
不对,这个方向——
“原无乡!”
久经训练的战甲兵瞬间又首尾合拢,再次围攻上来,缠斗倦收天。
兵戈铿锵,喊杀震天,离得太远了,即便喊再大声,该听见的人,也听不见。
倦收天正自心惊,下一刻竟然看见了适才一直想见又望不到的人——原无乡正一跃踏上了巍峨城楼——
青瓦之上,明月之下,白衣披着银辉,清和似无边的梦。
纵然世上所有的梦都美得让人不愿醒来,但此时在倦收天眼中却是一场惊梦——顿、足、直、追!
黑影拍马前去,飞驰中,双膝猛地夹紧了马腹,双足踏镫,上半身直立而起——
一伸手,抽出背上长弓。
外族人尤善射猎,刀弓并重,擒虎射雕。
一晃而过,倦收天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箭,单从其身后观张弓满月之势,已知此箭之威,心下骇然,心跳一窒,紧捏拳头,劲道一个没掌握住,突然爆裂——任气劲排山倒海迸发而出。
周围哀嚎声震天,地狱开门,生死无尤!
倦收天飞身便扑了出去。
快,快得看不见,听不到——快得来不及眨眼,快得五官失了感觉。
吾,到底未能守住这一关,竟教此人通过,简直不可原谅!
倦收天气势一时太过骇人,无人敢上前拦他,局面突然静了,停滞了——原来此人不是还有多少力气,竟是根本还未尽过全力。
快,到底谁更快?
人快还是马快?
马快还是刀快?
刀快还是箭快?
一箭风快。
呼啸。
原无乡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上汗珠。
终于送出了所有幸存的镇民,虽气空力尽,亦是值得。
一跃而起,登上了最高处,远眺北方,目送百姓。
足下青瓦,天悬明月,赤焰炙炙,长风烈烈。
抬头见月,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倦收天仍在苦战为自己争取时间,幸而吾终于不负所托,好友,吾即刻来援——
一个转身,惊风扑面!
快,再快也有抓不住的东西。
倦收天的身法已逼至极限,也只来得及眼见着——
满弓振弦,铁羽长矢化作流星飞去。
原无乡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当机立断,蓦地向后下腰,一式铁板桥,头冠几乎及地。
真正优秀的射手,在箭一出手,不用看结果,便知能否命中。
第一箭方一离手。
呼雷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极为迅速地又抽出一支长箭,搭弓,上弦——纵能侥幸躲开了第一箭,但人总要起身,待你一起,又如何能再躲这连环第二箭?
孰料,跨下战马一声悲鸣,倒退一步,一顿,又一步,突然,血浆爆喷而出!
呼雷毫无防备,身形失衡,从马背上滚到地上。
“吾绝不会给汝第二次机会!”
这个声音极冷、极沉,却有一种灼烧心肺的高温。
回头看,爱马已被此人长剑自腹部一分为二,马只来得及悲鸣一声,便失了气息。
呼雷心疼不已,怒道:“报你的名!”
来人根本不作理会,化作一道人影,直奔楼头而去。
“咚”地一声!
天外飞羽深深地插入身后一支朱红木柱,扎透了柱身。
箭尾白羽仍在兀自急颤。
铁箭紧擦着他的左边肩头,险险地过去。
惊魂未定的不只是原无乡。
倦收天飞身跃上楼头,疾行上前,一把挽起原无乡,急问:“如何?可有受伤?”
原无乡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惊了,不说话,只一味摇头。
倦收天不信似的,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终于,并肩站到了一处,身体挨着身体,眸光对着眸光,不禁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掌心里全是汗,眸中闪着重聚的欢喜。
倦收天亦不知说什么才好,悔恨道:“方才是吾不对,让汝受险——”
原无乡仍是摇头,握紧了掌心的手。
你我可于行功最险之处,不惜豁命成全对方,却绝对忍受不了对方有失于自己眸光所及之处。
汝是这样,吾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