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皆寂寞。
慕峥嵘无畏,因为他还有一个好兄弟,有自己站的地方一定也有他兄弟荣耀的时刻。
所以,慕峥嵘义无反顾,爱名、惜名且不怕寂寞,没有任何回头的理由。
而今站在这里,这个任凭冷风倒灌过来的山垭口,他作为援军之统领,道玄一脉的代表人物现在却什么也干不了——除了观看这一天一地的金银剑雨。
力挽狂澜突然变成平庸无为,这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身边皆是道门师长、名宿,各脉重要人物,耳边皆是艳羡的惊叹——仿佛那两个人从来不曾失踪过,似乎这江湖上与道门中永远都会有他们的位置。只要他们出现,就是一种高不可攀的指标,其他人就必须甘愿成为陪衬。而有幸登上高处的人,只是因为他们的缺席。
如果,你几乎已经放弃等待的劲敌突然间从天而降,在你即将春风得意之时又一次挡在你之面前,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感谢师欢喜地叹道:“奇也妙哉!有‘巧夺无极’在,今天恐怕不必我等出手。”
祖鸿钧道:“若能就此骇退了外族,当然是好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仍需再费些时间,不如我等就此前去接应,便可趁胜追击,一举歼灭。”
感谢师认同道:“好哇,速战速决吧!虽然那两个小娃儿确实厉害,我们也不能白来一趟。”
话音未落,慕峥嵘却道:“不可!”
祖鸿钧不觉奇怪道:“这是为何?”
慕峥嵘道:“敌军虽一时被制,恐怕仍有暗招未出。此时,我等就此下去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一旦吾等底牌尽现,便失了应变之机。战中多诡诈,若对方真有暗招未出,吾等又该如何应对?”
祖鸿钧道:“此话虽然有理,但也难防万一。此处距离战场仍有些远,若施救不及,岂非抱憾。”
慕峥嵘道:“此地视野宽广,可洞察敌机于先,且易守难攻,实为我方之退路,切不可有失。”
感谢师沉吟了片刻道:“你二人都有道理,不如兵分两路,一路留在这里,另一路下去接应。你们看如何?”
慕峥嵘仍道:“不可。”
感谢师奇道:“又为何不可?”
慕峥嵘道:“敌军虽为‘巧夺无极’之势所震慑,但观其阵形未溃,这是底牌未现之兆。”
感谢师真有些急了,喊道:“那阵中的三人岂不更加危险,焉能不救?”
慕峥嵘却笑道:“感谢师莫急莫忧,适才被赞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世间无双的道真双秀又怎会惧怕这区区蛮族之兵?”
祖鸿钧皱眉道:“小慕的意思是要等到敌人有了应变之策,底牌尽出,我等再有动作。”
慕峥嵘道:“然也,正是此理。对方一旦变阵,自以为先机已得,未作防范,此时我等出手,自然事半功倍。”
感谢师将嘴上两撇小胡子摸了又摸,这才笑道:“小慕这心思已经超过我等数倍。嗯,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说老祖啊,此番之后,你我不如赶紧退隐去吧,江湖得交给这些年轻人才是。”
祖鸿钧未作搭理,只追问道:“但如此行事是否太过托大?”
慕峥嵘负手而立,面向山外,平静道:“战争本就残酷又危险,于己于敌皆是如此。若惧风险,何必行此一回。”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
灵犀指瑕带着南宗的弟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先前心思牵念,兜兜转转,恍惚未觉,直待众人有所争执方才回神,急问:“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慕峥嵘转眸,看了她一眼。
从当年一别之后,彼此再也未见。灵犀指瑕不是一个爱应酬的人,平时深居南宗,鲜少外出走动。慕峥嵘来此之前,没想到南宗会派她前来,乍见她来了,面上虽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点头打招呼,心里却似塞了一团乱草,说不出来的滋味。
慕峥嵘不觉握拳,沉声道:“天时未至,还须再等。”
人总在揣测天时、天命、天运,似乎这是一种可以被掌握的东西。
楚狂师敌同样如此。
十年心血,前有强兵,后有策应,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机密,横着计算,竖着计算,无论如何都该是稳操胜券。
可是又有谁能算到这两个几乎被同道都遗忘了的人——恰在昨宵,又逢今夜,挟风雷而至。
巧夺无极之威,楚狂师敌首当其冲,已受了重创。其副将呼雷急奔而上,护他在身后。
战斧拄地。
血沿着斧刃流入沙土之中,瞬间不见。
沙场本该浴血涂地,曝尸如山,受伤算不得什么,但怎甘十年光阴就此白费!
眼中只有三个人,打乱了他十年的精心筹划,最终在自家门前接受一场惨败,他不甘心,怎能甘心!
祭起所有力量,将功力提升至极端。
世事难料,不是你想杀人,别人就得死。
倦收天的剑来得太快,他出招本就尽心尽力,每一招都至臻完美,此番挟巧夺无极主攻者不可忤逆之盛威,没有任何人有理由能阻挡得了他的剑。
一击,金芒耀目,睁不开眼。
剑入胸膛一刻,楚狂师敌只觉心脏几乎感受到了剑尖的灼焰,惨呼一声,重创倒退,收势不住,脚步一错,滑入山下鸿渊。
“大哥!”一声悲戚。
镇守边锋两路的守领正是其妹逸冬清。虽为一介女子,心气却高,其自幼与兄长操练兵甲。眼见族地日渐荒漠贫瘠不堪居住,惟有进军中原方可求一丝生机。这天下本就是杀人人杀,抢夺他人土地又岂可矫饰?但求我族能有一息生机,即便背起这骂名与恶果又能如何?为人主者,从来不是享受,而是受命于天,替族人争命。
逸冬清眼睁睁见自己的兄长重创跌落了山崖,无从施救,痛呼一声,急忙抢上,挥剑斩向倦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