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弹指间,剑意沉沉,心隔重山。越千年,过百载,注定了今日,牵动着未来。
葛仙川缓缓举起手臂,指间引动,金剑出鞘,神光耀目。
汝看,如今金剑仍是道门倚天宝刃,而银骠不过是案前摆设。可笑汝百年来仍无法驾驭银骠,百年后又如何赢得了吾?至宝无用,是汝之无能,合该归还北宗,双宝合一,壮大吾道真声望,葛仙川在日又岂容汝等道真之阻碍存在!更何况,南宗已经落没——道羌之战中,南宗的伤亡远在北宗之上,就连汝费尽心机收养的原无乡也不可能成为你未来之倚恃,你还待如何呢?汝之无能,该当到此为止!
一弹剑,葛仙川傲然道:“金剑在此,银骠何来!”
抱朴子一甩拂尘,凝气指间,眸光彻寒:“败汝,何必银骠!”
话不投机,无言惟战,双刃交迸!
临渊亦非凡品。然而再好也难与古之神器名剑金锋匹敌。
抱朴子自然不以兵刃相抗,凝气御剑,招行虚空之境,身法飘逸,此法恰也暗合其功体之利。
一时两人交锋互有胜算,各有风采,真火迸地,直教众人屏息。
感谢师一反往日常态,自始至终,沉默无言。
祖鸿钧叹了一声道:“老师你怎样了,汝之沉默让吾心惊!”
感谢师叹道:“此战无论胜败,终是后患无穷。”
祖鸿钧亦担忧道:“外敌再强也可抵御,阋墙之争方为肇端。可叹造化弄人!当年亏负了抱朴子,如今轮到原无乡,纵然只是巧合,但总亏着了南宗,南北的恩怨必然越结越深。”
感谢师长叹一声:“若是无足轻重之人又何必忧心!可偏偏出事的是原无乡!抱朴子能忍得下来吗?过往种种,早已理不清,太过复杂了!”
祖鸿钧道:“人心惟危,人言可畏,不管原无乡救倦收天是否出于自愿,此时,他的断臂之伤都将成为南宗兴师问罪的借口。”
天无常,人无奈,孰非看官,局里局外。
千山叠翠,松涛依旧。
原无乡独自一人来到山中,好奇又不安——昨日,道磐所言欲见自己的人会是谁呢?
不会是伊,不该是伊,也不能是伊。
缓步进入林中,斑驳竹影里立着一个人。
逆着光的竹叶正闪耀,细细碎碎,晃得眼花。
吾知道,不可能是你。
然,终究,真的,不是你。
原无乡怔然失语。
一名身着水蓝色道袍的陌生人,转过身,巍峨的高冠庄严中正,面相端雅温和,不失高洁之气,料想绝非普通人物。
见原无乡仍在发怔,此人倒先开了口——
“你终于来了,原无乡。”
原无乡正色欠身道:“尊者驾临,敢问道号,仙乡何处?”
“不敢。北宗,央千澈。”
无有身份的自介,听在原无乡耳中却是暗自心惊,忙又欠身一礼道:“原来是道魁驾临!原无乡拜见尊者,有劳久候!”
央千澈赶前一步,双手将人扶起,温言道:“不必多礼!同为道真弟子,何须见外。”
原无乡道:“多谢道魁。未知道魁找吾是为何事?”
央千澈道:“你我虽未曾谋面,但慕名已久。最负英雄每次归来,总不时提及你之为人事迹。前些日子,你托人带信于我,以六字相谢,此本为吾该为之事,而吾尚未曾感谢汝挺身相救倦收天之高义。今日,我既为感谢而来,亦为一个请求。”
原无乡道:“道魁言重了,吾与倦收天知己相交,为友解围,本是该然,道魁不必挂怀。其实,该说谢的人是吾,若非道魁相劝,料倦收天前来南宗之念必不能轻易放弃,而今两全之局面,实赖道魁高明之举。”
央千澈摇头笑道:“汝总是这样婉拒别人的谢意吗?汝先助北宗抵卸了外敌,救了倦收天,受此大劫却不曾怨天尤人,处处为他人设想,将事情处理得妥善,如此胸襟气魄,央千澈由衷佩服!”
原无乡微侧了身让过,淡然道:“道魁,过誉了!原无乡行所当行,如此而已。比起这些,我更想知晓道魁有何请托,原无乡又能做些什么?”
央千澈敛容正色道:“吾之请托便是——请汝接受银骠玄解。”
原无乡一震:“道魁!”
央千澈道:“你既在此见我,必已拒绝了式洞机。我之所以提出同样的要求,实为另有所图,非他之说客。”
原无乡道:“道魁请说,若有原无乡能为之事,自当尽力。”
央千澈忽地双手轻托怀中手持法器,敛袖袍,长揖到地:“为了道真,恳请汝继承银骠玄解!”
原无乡惊退了一大步:“道魁当知‘银骠玄解’象征了什么?”
央千澈点头道:“继承了它,你便是南宗的大当家。”
原无乡摇头道:“且不论吾是否有能力继承此宝。道魁也必然知晓‘名剑金锋’与‘银骠玄解’有相克之局,如今南北两宗的恩怨已经够多了。倘若再让‘银骠玄解’出世,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吾不愿见此结果,更不能因为个人得失而继承了它,从此成为南北对立的又一个肇端。”
央千澈道:“确实。汝之考量并非无据,但,‘名剑金锋’与‘银骠玄解’存世的初衷绝非是为对立,所谓的‘死敌之局’是南北两宗长期积怨而成的结果,这种结果未必不能改变。”
原无乡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名剑金锋’终会由倦收天继承,如果‘银骠玄解’由吾来继承,这对他何其不公?”
央千澈没听明白,忡怔道:“何来不公?”
原无乡道:“依倦收天之个性,他日面对了我,必是内疚与忍让;而我一旦继承了银骠,该有的责任与坚持亦无从回避。如此,为难了他,也为难了我。不如不要,彼此都有一份自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