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天族不当,你缘何成魔?”固城王问。
润玉本已离席,闻言,在大厅门前驻步,侧回身,眼神中满是轻蔑与嫌恶:“混沌初开,分y-in阳二气,阳为天,y-in为地,清为仙,浊为魔。天不容润玉,润玉亦不齿与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同流,他们就能高高在上,践踏别人的人生,凭什么。”
“听闻魔族之人从心而欲,任x_ing而为,魔尊如今有宏图大志,跨过忘川,润玉便可助魔尊一臂之力,将这九重天捅出个窟窿来,六界的秩序,唯有彻底推翻,才能重建,介时天地共主,舍魔尊其谁。”
“助我逆天,你所图为何?”焱城王又问。
“所图不过太微生不如死。”润玉走到主座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端坐的魔尊,固城王莫名觉得润玉的气场竟还要压过魔尊几分,一时不自然地生出一背冷汗,天界这是招惹了上一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说到底我不是帮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润玉与魔界如今有着共同的利益,魔尊在明,润玉在暗,有时一手好棋,妙在兵行险着,出其不意。”
润玉手执酒壶,自斟一杯,与案上魔尊的酒盏轻轻一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管魔尊答应或是不答应,唇边染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合作愉快。”
第二十八章
魔族陈兵忘川北岸,旭凤亦命破军星君率领三十万天兵驻扎于忘川以南,两方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偏偏哪边都不敢轻举妄动。
渡河的老翁一时没了活计,浑不在意,润玉来时,他正双手枕在脑后仰躺着打盹儿,翘个二郎腿,一派闲散,睁眼,透亮的眼眸鹰隼一般,有着看穿世间万般虚妄的清明。
“要回去了?”老翁问润玉。
“尚非天时。”润玉不看他,垂首望向渡头外的忘川河,倒映他黑袍加身影影绰绰,水面蓦地伸出一支枯槁鬼爪,撕得残影支离破碎,润玉淡然拂袖,那不识好歹的鬼物登时化作齑粉四散。
“往复来生,公子别来无恙。”孤舟一叶,忘川在时他便在,渡河的老者因何而生,又因何而亡,纵观六界无人知晓,一言既出,润玉的目光才落到他的身上,老者又道:“彼时渡你,犹记生灵涂炭的惨烈。”
润玉闻言并不意外,总有那么些人,存在于轮回之外,时间一往无前,流逝抑或回溯,生生灭灭,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今时不同往日。”润玉道,“小仙此来,消弭战祸。”
“忘川污淖,既承天恩再走一遭,何不独善其身。”老翁复问,“渡口乃是转折,如此,这条路公子要继续,还是转道回头?”
“润玉,一往无前。”他对老翁拱手,转身离去,河畔朔风凛冽,吹他玄衣猎猎,风姿绝尘。
老翁口中哼起一首模糊小调,又叹:“一念来回,仍是痴儿啊。”
润玉一朝得势,成了魔界人人攀附的权贵,也有魔族下臣对此不齿,话里话外说他不过区区一介谗臣。话传到润玉耳朵里,润玉不置可否,云淡风轻地给小院儿里的夜昙培上一抔黑土,许是魔界土质低劣,那株夜昙瞬间枯萎零落,了无一丝生气。
后来,他轻描淡写对焱城王道一句“攘外必先安内”,焱城王就此肃清朝野,那些骂他j-ian佞谗臣的魔,要么摧眉折腰地巴巴儿讨饶,要么一身硬骨头在魔狱里被屈打得不成形,恨不得一死了之,魔界朝堂上下,遍地皆是魔尊亲信,政法严苛,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如今魔界情势,尊上觉得如何?”润玉给焱城王添酒。
“妙!”从前三王鼎立,即便他贵为魔尊,所颁布的政令也要经由固城王和卞城王的首肯才可施行,进攻天界一事,便是因此才拖延许久,而今集权在握,一手遮天,行事再无掣肘:“皆是润玉的功劳,来,本王敬你。”
润玉执盏与他相碰:“润玉不敢居功,战前以苛政御下,一旦战火燃起,魔界断然不会有一个逃兵,我族虎狼之师,天界那些耽于享乐之辈,不堪一击。”
魔尊抚掌大笑:“待他日踏平天界,润玉的心愿,本尊有求必应。”
“那润玉便先谢过尊上。”
入夜,案上一纸飞白,乍看是旭凤的笔迹,固城王不请自来,润玉坦然睇去一眼,不起身,冷冷淡淡:“有失远迎。”
“飞白书?”固城王心思缜密,到底没逃过这个老家伙的眼睛,润玉伸手将那一纸书信递过去,固城王接过,席地与他对案而坐。
“卞城王历来主张与天界交好,鎏英公主与火神的关系更是非比寻常,一纸飞白书而已,大惊小怪。”润玉满脸挂着明目张胆的不屑,如今朝堂上下俱是魔尊的眼线,倒不如说全是润玉的眼线更为贴切,润玉所思所谋,付之行动每每皆是四两拨千斤,他的心机谋算固城王看在眼里,故而私下与他相交甚密。
“鎏英没将你供出去?”固城王问。
润玉冷哼一声,执笔落墨,一纸蝇头小楷,摹得半分不差:“那也要她有这个本事才行,送进卞城王府的飞白书,传入火神营帐的回信,皆是出自我的手笔。”
“说正事。”润玉拂袖收了笔墨,一纸书信也在固城王手中不点自燃,“你可都安排妥当了,固城王当晓得,只有你方万无一失,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盟友。”
“事成与否,还请润玉公子半月之后亲临目睹。”固城王胸有成竹。
“那润玉拭目以待。”润玉笑着应他,“明人不说暗话,魔界四王,擎城王隐居不问朝政,焱城王狂妄不思自省,卞城王胆小唯唯诺诺,皆是不成器的家伙,唯有固城王你还称得上几分胆色。”
“所以你早知我会找上你?”固城王问。
“夔禺殿上初见,那些话,我从不是说给焱城王听的。”案上茶凉,润玉续一盏,却也不喝,彼时,他在与焱城王碰杯之时故意施放的气场便是信号:“固城王足够聪明也足够有野心,势必会找上门来,如若不然,一个孬种,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