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晁之事他是荼姚死后才偶然得知,而廉晁身死神灭成了压垮那个骄傲女人的最后一根稻Cao,他从前只觉得畅快淋漓,如今身在此山中,方知世间有情痴,廉晁为了荼姚避走蛇山,与他隐匿红尘那数十载,异曲同工。
“或许吧。”润玉回首看一眼锦觅,又远望崇山峰峦,放缓了步子,“不试试怎么知道。”
锦觅长舒一口气,耸了耸肩,快几步跟上润玉:“我倒觉得你来便来,同凤凰说一声也是好的,你这样闷不吭声,也知道凤凰那j-i脑子不怎么利索,万一他又当你不声不响地溜了,该有多着急。”说着,小葡萄微微挑了眼角,拍了拍无二两肉的小胸脯,一脸骄傲,“好在我打姻缘府待的这些时日不是白瞎的,有我这半个红线仙拴着你,谅你不敢乱跑,若是不成,我便让狐狸仙用红线织成网,将你这条鱼儿兜在网里给凤凰送过去。”
润玉哭笑不得,尚在洞庭之时他便万般筹谋要如何撮合旭凤与锦觅,以成其好,但显然他这个月老糊涂得荒唐,红线在锦觅身上绕一圈,牵回了自己身上,这会儿反倒要让锦觅来c.ao心他与旭凤之事,当真世事无常,报应不爽。
“当你拦得住我似的。”润玉没往心上去,轻笑着应她,倏忽眼神一暗,一把拉过锦觅衣袖,掌心银芒初现,刀剑起落,钉入锦觅脑后的树干之上,一具蛇尸挣扎扭动片刻消亡,“当心些,你有功夫还不如用红线将这些畜生都捆了。”
小葡萄心有余悸,挠挠头,但又觉得润玉这番话委实是看不起自己,气鼓鼓地祭出短匕,一套功夫使得有板有眼,想来这些年跟在水神身边长进不少,蛇群逶迤在树丛里,乌泱泱一片令人头皮发麻,润玉不暇分心,执刃相迎,锦觅亦不甘示弱,虽能为有限,但每每失手,润玉皆会及时相救。
两人一路斩蛇前行,待到了蛇山之巅,衣衫上已是血污斑驳,擦擦碰碰在所难免,索x_ing都无甚大碍。
“何方小仙,胆敢擅入我蛇山境内。”迎面一声低沉的呵斥。
润玉目观来人,撩袍落跪,朝人行上三拜大礼:“小仙润玉,特来请见廉晁上神。”
廉晁负手打量润玉,目若鹰隼,令他起身,喃喃:“应龙真身……你是太微之子?”
“是,愿或不愿,先天帝都曾予润玉一身骨血,于情于理当称其一声父帝。却也不是,生而不养,何以为父,润玉已在九天之上削骨明志,了断与天界的干系。”锦觅听来都觉心头一紧,反观润玉,神色依旧和煦,仿佛那些曾经彻骨的痛与恨都是话本小说当中的笑谈,不值一提,“如此说来,论资排辈,小仙当称上神一声伯父才是。”
“先天帝?”廉晁震惊。
“先天帝太微,十五日前于忘川灭道。”润玉毫不隐瞒,“固城王所为。”
廉晁袖间稍动,看着润玉只长叹一声,转身往林中走去,润玉自知这块敲门砖落了响,拉着锦觅快步跟上。
蛇山之巅,隔绝迷雾瘴气,俯仰山河,攒簇拥峦夹翠,小院清幽雅致,想来廉晁亦是修心之人。
“你此番来寻,是为何事?”廉晁开门见山。
“物归原主罢了,天帝之位,本该属于伯父。”润玉敛袖烹茶,一派气定神闲,“润玉尝于魔界卧底,与固城王说来还有几分虚假浅薄的交情,昔年战祸因果偶有耳闻,待细细查探,乃知上一辈的恩怨纠葛。”
廉晁冷哼:“荼姚与太微尚有一子旭凤,天界之事何时轮到本座这把老骨头了。”
“不瞒仙上,润玉此番,正是为旭凤而来。”润玉眼眸微垂,“爱恨二字云云,数千载隐居,仙上想必比润玉更有体会。”
“润玉也曾如仙上一般避世凡尘,所惧无非由爱生忧,由爱生怖,可若心中无爱,缘何又要躲避又要逃呢,自欺欺人罢了。”润玉给廉晁奉上一盏清茶,语调平缓,像在说芸芸众生中那些无关人等的故事,“我心悦旭凤,蹉跎数千年岁月,纠葛良久,方领会其中道理,也明了自己的心意。”
“可这条至尊之途高寡,下辖各族人心算计,波云诡谲,我信他会是一位仁德的主君,可我不信自己。润玉心系弥山绘谷,愿卧月眠云,当个逍遥散仙,可若旭凤承了天帝之位,呵……”润玉想到那只直肠子的傻凤凰,免不得一声苦笑,“他若当了天帝,我怎忍心不为他筹谋,到底机关算尽,只怕不知何时我就丢了自己,丢了他曾几何时爱过的润玉,只剩终日机心与怨怼。”
荼姚与太微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是润玉的私心。”
廉晁不由想到自己与荼姚,他想,他仍旧爱着那个明媚如春日暖阳般的鸟族少女,清泠泠一颦一笑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曾想过凯旋而归后风风光光迎娶荼姚成为自己的夫人,把世间一切美好都交到她的手上,可一切,事与愿违。
“彼时仙上战于忘川,天后以为您元神寂灭故而万念俱灰,先天帝方能趁虚而入,反观先天帝如今自食恶果,遑论天帝之位抑或天后真心,于仙上而言,岂非皆是取之有道,物归原主。 ”
“可我仍未寻得,世间最绚丽之物。”廉晁五指开阖,眼前只余黑白二色。
“长芳主说花神娘亲曾留了些遗物予我,我闲时常常翻看,我记得上头说,世间最绚丽之物合而为一,乃是最纯澈的透明。”锦觅终于找到c-h-a嘴的机会。
“而世间最纯澈的透明,不正是仙上对天后数万年如一日的赤子之心吗?”润玉朝锦觅投去感谢的目光,小葡萄却在一边儿心无旁骛地吃着点心,塞了满满一腮帮子。
“可你无端道天帝之位乃物归原主,想与旭凤携手山川,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
廉晁如此一问,润玉却沉默,他在赌,赌天命,亦赌旭凤的爱恨。
“我自然愿意。”屋外传来人声,不是旭凤是谁。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润玉满脸讶异,又问:“何时到的?”